星辰文艺 | 刘志宇:点燃那一片山丹丹的梦

绿色新闻 | 2020-07-30 20:08:56
星辰在线 | 编辑:周森林

(一)

  “快吃中饭了才通知,不是有意为难人吗!肉也称不到,鱼也买不着,没有菜下饭就莫怪我。”电话里文校长发起牢骚来。文校长矮小的个子,瘦瘦的,本来文文静静的她,几十年的乡村生活,却练出了高喉咙大嗓门,不知底细的人,都认定她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活脱脱一个山村“泼妇”。

(星辰拍客 zhouzh/摄)

  一日,乡镇学区主任的我,突然想去与小学生共进午餐,一个电话打给了学区最偏远的碧山小学文校长。 去碧山小学清一色崎岖不平的陡峭山路,我任学区主任几年的时间,到这所学校尽管去过多次,每一次去都像遇到了民间所说的“错路神”,不得不请人带路。有一次,我们租用的面包车还差一点跌入了悬崖,差一点送了命。 转过几道弯,眼前出现了一小块土坪,土坪里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木篮球架,就是这个篮球架,无声地告诉人们,山村小学到了。站在土坪里抬头一看,几级台阶上有一个双开的木门,木门上依稀可以辨认出“碧山小学”几个斑驳的红油漆字。推开木门进入学校,院子中间有一个旗台,旗杆上有一面鲜艳的国旗。学校三面是平房,对着校门的是一幢有几成新的二层楼房。

  进得校门,文校长小跑着迎了上来,“等了你们好久,总算盼来了领导。菜已经上桌,主任请您坐这一桌。”文校长将我带进了紧邻校门口的一间教室里,七、八个学生早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课桌拼成的饭桌边,每个人都紧握着筷子,面前的饭碗里盛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桌子上一字摆放着四个菜,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那几碗菜。估计菜上了有好久了,我看不到升腾的热气。 “发什么呆,还不喊领导好。” “领导好。” 文校长的叱责声,吓得正准备吃饭的学生们,忙不迭含糊不清地喊了起来。“小朋友们好,吃菜吃菜。”我忙招呼孩子们。几个孩子的绿鼻涕,让我吃不下饭,但又不能表示出来,只好一个劲地催促孩子们吃菜。听到我的招呼声,孩子们的筷子马上伸向了菜碗里。 几十年了,桌上的一个菜我却永远记得,这个菜我只吃过一次,唯一的一次就是在这个学校吃的,青辣椒炒皮蛋。至于其他几个菜我就不记得了。

(二)

  “文校长不是本地人呢,她是插队知青。”我刚上任不久,就有人告诉我。 当年,二十几岁的小文,满怀理想,响应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了乡村。

  “这是城里来插队的知识青年,请你安排好。” 乡里干部把她带到了碧山村,在老队长家还冇落座,不容老队长开口,就将楚楚可人的小文交给了老队长。 老队长两个崽两个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大崽已经成家,生儿育女另立了门户,在老屋旁边建了一幢土砖瓦房。大女儿远嫁他乡,逢年过节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鸭兴高采烈回家看望父母。

  老队长带着细崽、幺女住在老屋里。老队长蹲在土坪里,将小山村里的十几户人家在大脑里一一放映了一遍,不是房屋狭小,就是房屋破烂不堪,放在哪家他都不放心。思索再三,老队长最后决定小文就住在自己家里,与幺女睡同一间房。老队长的决定,喜坏了老伴。老伴喜滋滋拿出了晒了几个太阳,散发着特有清香的稻草,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再垫上新买的床单,拿出了大女儿前不久刚送来的被子,“姑娘,保管你睡在上面又舒服又暖和。”感动得小文热泪盈眶。 都是豆蔻年华的小文、幺女在同一间房里还没有住上两天,好得像亲姐妹,简易床铺自然被她们拆除了。

(星辰拍客 一头牛/摄)

  老队长的细崽比小文大好几岁,长得牛高马大,人很是老实,憨憨的,寡言少语,大家都称呼他为“牛少爷”。牛少爷有的是力气,生产队里干了一天的活,回家以后脚不沾地,又是挑水、又是挑粪桶。小文住到他家以后,他比以前更加勤快了。 老队长对小文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母鸡生了一只鸡蛋,自己舍不得吃,吩咐老伴将煎鸡蛋悄悄埋在饭里,端给小文吃,说是城里来的姑娘“抱抱子”(意思是初次)干体力活,身子骨受不了,需要补充营养。 老队长的老伴,等小文洗完澡以后,飞快地拿过小文换洗下来的衣服洗起来。好几次,她俩还为洗衣服抢了起来,终究,城里来的娇娇女抢不过农村妇女。 农村稻谷送交公粮后,分到每家每户的口粮,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山村里山地多,老队长和村民们将山地全都种上红薯,用以充当粮食。老队长家人口多,分到的红薯成百上千斤,吃都吃不完,精打细算的老队长,将红薯制作成干红薯丝,掺杂在米饭里当粮食充饥。 “我最喜欢吃红薯丝了”,每次吃饭时,牛少爷就抢过文老师的饭碗,把碗里的红薯丝都夹到自己碗里,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扞到文老师碗里,牛少爷吃红薯丝,文老师吃白米饭,别看牛少爷憨憨的,倒还真有点小意,特别是对文老师。

(星辰拍客 汪正武/摄)

  不久,村上的小学需要一个老师,老队长立马赶到村长家,央求村长看在他面子上,让小文当老师,村长拗不过,只好让小文当了老师。 小文是高中毕业到农村插队的,当时的小山村里,寻不出一个像小文一样高中毕业的青年。小文凭着自身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年以后就转为民办教师,不久又考取了师范,师范毕业,小文放弃了回城教书的机会,毅然回到了小山村里的碧山小学教书,仍然寄居在老队长家里。 第二年,小文从幺女的房间里搬了出来,搬到了隔壁老队长细崽的房里了。 一年以后,小文老师被学区任命为碧山小学的校长,文老师的女儿也正在这个时候呱呱坠地了。女儿与文老师,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 一晃几十年,城市知识青年的小文,一步一步走完了知识青年、代课教师、民办教师、乡村公办教师、山村小学校长等系列艰难历程。 文校长的女儿长大成人,高中毕业以后,以优异的成绩被师范录取,师范毕业后义无反顾回到了碧山小学,成了一名光荣的乡村教师。

(三)

  文校长,虽然个子矮小,为人却十分豪爽,有着人们想象不到的,与性别及身材极不相称的高喉咙大嗓门,还有着惊人的酒量。

(星辰拍客 加州阳光/摄)

  一次,她到县里去争取资金,领导见是一个娇小的女校长,“今天你喝一杯酒,我拨一万元。”就开玩笑说。 “说话算数?”文校长当了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领导心里想,娇小的女校长,充其量也不过喝得一、二杯吧,就是她不喝酒,也要拨几万给她,也就一本正经地回答。 领导的话音还冇落,桌子上的三杯酒就一滴不剩地进了文校长的肚里,而且脸色一如平常。 “三万元。”杯子一放就要钱,把旁边的人惊得脸都变色了。 “三万就三万,还是那句话,一杯酒一万元,多喝一杯就加一万元。”这个情况下,领导也不好改口了,只得硬着头皮又来了这么一句。 “此话当真?” “当真!请大家做证明人。” 文校长又一连喝了八杯酒,加起先前喝的三杯,总共是十一杯,总量只怕一斤白酒不会少。 “明天就拨十一万给你们学校,不喝了,再不要你喝了。”领导怕出事,连忙制止文校长喝酒了。

  几年前,我到原来工作过的学区办事,本打算去碧山小学看看,特别是想去看看文校长。老师们告诉我,去碧山小学的路仍然没有铺上水泥,仍然是一条窄窄的山路,文校长本来应该55岁退休安度晚年,在师资不足的情况下,文校长又返聘到学校当了几年教师,只到满头银发整整六十岁时,她才正式退休了。 如今担任碧山小学校长的,是文校长当年的学生王晨。现在的碧山小学只有一个教师,六个学生,典型的一所袖珍小学,去年王晨校长还上了电视,成了名人了。

【来源:星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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