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丨刘谷君：红薯片的今昔

　　我对红薯片子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不仅因为它是我今生最早接触、最常见、最吃得多、最主要的待客贺茶(点心)，而且还是我结婚时整个婚礼款待客人的八盘“点心”的四分之一，我能不另眼看待吗?

　　浏阳北乡最好客，总是尽力用最好的东西来款待客人。过年是最集中待客的时候。所以秋收结束，家家堂客们(主妇)就着手准备过年贺茶。其实就是晒红薯片。因为红薯家家都有;红薯片子有“堆伙”(体积)，随便抓几片就是一大堆;第三，人人都会做，男女老少都能搭上手。所以晒红薯片子是一件大事。

(星辰拍客 看山/摄)

　　晒红薯片子要选大晴天，挑些个大、体周的红薯，洗净晾干。由劳力早起刨片子，堂客就烧水，在附近空旷、当阳、平坦的地方薄薄铺上一层干净的稻草。

　　准备好了这些，水也开了，堂客就把刨好的生红薯片倒进开水里，当薯片熟而不烂的时候，迅速把它撩起来送到晒场，均匀地倒在那层稻草上，在那里等着的小朋友立刻拥上去，把烫熟的薯片完整地紧挨着又不重贴地摆到那层稻草上。这时薯片还十分烫人，容易烂，所以必需既麻利又细心，好在帮忙的人多：细伢妹子喜欢做，隔壁邻舍都会主动来帮忙，因为家家都要晒，可以兑工。而且晒完有红薯汤喝。那红薯汤可是当年上乘“饮料”：老黑老黑，巴巴俨俨、沁甜沁甜，还放点大黄豆、红薯它在里面煮熟，别提多好吃。所以热闹非常，不亚于现在的活动。

　　晒完红薯片，主家会把熬好的红薯汤一家家送上。这是活动的尾声：很多内当家会不忘给隔壁老爹爹、老娭毑送上一碗，因为这是一份又好吃、又营养、又拿得出手的礼品啊。

　　红薯片子晒干了，算完成了过年贺茶的前期准备。

　　到了腊月年底，堂客们要熏腊肉、扒鸡埘、打扬尘、洗被褥，到28、9，杀鸡鸭、打豆腐、炒贺茶。而炒贺茶是最重要、最辛苦的活，要有好柴，更要人掌锅、烧火。要炒的品种很多：花生、豆子、冻米籽、薄片这些都是细料贺茶，但一般人家只有一两种，数量也不多，甚至根本没有。而红薯片则家家都有的。

　　炒红薯片既要技术，又要胆量。还要有干净而且颗粒均匀适当的沙子，一般一个屋场有一两家主妇特地收藏了这种炒贺茶的沙子。可这两天，你也要，我也要，非常抢手。必须早挂钩，排上号。

　　沙子来了，赶快倒到锅里，用铁锅铲在铁锅里不停地翻动，把沙炒热。可档次炒的声音十分刺耳，胆小的人还真的有些怕。只有体坯壮、体力强、胆子大的大嫂成了东家请、西家求的抢手师傅。

　　沙子炒烫了，抓一些生红薯片放到沙子里，烫热的沙把薯片炸熟成老红色、凹凸不平且起炮了，就得赶快把它铲到铁网篮子里筛去沙子。这个过程要求很高，要不早不迟、动作麻利，早了，薯片没熟，不行;迟了，片子糊了也不行。到时给亲友吃，丢人啊。

　　其实，炒红薯片并不好吃。我们小时候，大年初一拜年赚的“贺茶&rdquo三角形红薯片子总是留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吃的了才拿出来啃。

　　那时家境稍微好点的，会把炒熟的薯片回锅再淋点油洒点盐，成了酥薯片，就上了一个挡次，光彩不少。

　　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人们也尽力将红薯片提档升级。首先改沙炒为油炸。70年代生产队进了一些棉籽，炸出棉饼喂牛，棉油食用，人们就用棉油炸薯片，这比沙炒的好一点，但是有一股气味，所以没过两年，就换成茶油炸了。

　　比红薯片高档的还红薯糕、红薯根。那制作就复杂多了。必需选大个的红薯，切成它，蒸熟后擂烂成泥，把薯泥放到做好的模板里刮成一张张的薄片晒干，成了红薯糕。另一种方法是把蒸熟擂烂的红薯泥装进三角型袋子里，袋子小的那头留了一个小孔，把红薯泥从孔里挤出筷子粗细的红薯根，有些心灵手巧的堂客们还把它绕成十字花、梅花等各种形状，用油一炸，那就更是非同一般了。

　　但是，那时“乡里人”还是觉得冒城里买的高档。总有点“自愧不如”。然而，任何事物经过时代的陶冶都会发生质的变化，现在人们发“乡愁”之思，追“原始”之情，索“原味”之感，那些看不起红薯片子的城里人嚼起生红薯片，连声称赞“有味”，吃着油炸红薯糕则更是欣赏不已。

　　原来“自愧不如”的乡里人则骄傲地包上生红薯片，提上油炸红薯糕，堂而皇之地送给城里亲友，赢得一叠连声的“谢谢”声，城里亲友还会珍藏起来。因为尽管超市里有堆积如山的薯片、薯糕，总没有乡里亲戚送的“地道”。当然，乡里亲戚也在不断创新，比如红薯糕，原来那样用模子里做，难做、难干，且厚而难啃。现在，把洗干净的被单，摊到一块大板上，然后像粉墙一样，把擂烂的红薯泥“粉”到被单上，晒干后一揭下来，薄而匀的一大张，剪成小块，生吃、油炸任你选择都特好。

　　时代翻天覆地的变了，小小的红薯片也跟着发生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变化啊!

　　刘谷君，小学高级教师，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担任《浏阳市永安镇志》《浏阳制造产业基地志》执行主编。2014年编写出版了抗日纪实书籍《永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