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

（老家旁的空地上今年又长出了大西瓜。图片由作者 提供）

　　每年夏天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进城卖瓜的情景。

　　我的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一生都很要强，勇敢坚毅，从不向生活低头。和中国大多数农民一样，土地是他唯一的生活支撑和经济来源。凭着一双种地的巧手，年轻时养活了4个儿女，老来后还能不遗余力的帮助照料一众孙辈。

　　我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自小便和爷爷一起生活，在他的言传身教下，自觉和不自觉地参与了很多农业生产活动，也见证了农村大地最原始的农产品“直销”活动。那年月交通还不发达，山里的东西要运到城里无非是靠肩挑手扛，遇到数量多、体积大的货物，就得起用木质板车——这玩意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在当时它可是农民们的主要运输工具，特别是用来运西瓜再合适不过。

　　卖瓜说起来简单，实则有很多道工序。首先是挑瓜，这可是个技术活，不仅要好看，更要保证好吃。这方面爷爷可是经验丰富，看一看、摸一摸、再用手指弹两下基本就没差了，每次经他挑选的瓜总是又大又甜。然后是摘瓜，地里的每颗瓜都是爷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精贵着哩。他从不许我下地，生怕踩坏其他的瓜蔓。他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用力一拧，一个还带着寸把长藤蔓的西瓜就摘好了，然后被小心翼翼放进箩筐，挑回家储存起来。

　　接着是装瓜，这也是个二次挑瓜的过程，有丁点瑕疵的都不能装车，一定要把最好的瓜卖给人家。进城一趟不容易，小小的木质板车要尽可能的多装一些，还得保证下层的瓜不被压坏。最后就是运瓜了，这也是最令我叫苦不迭的事，十几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凌晨三四点钟就被从睡梦中叫醒，耷拉着双眼跟在后面推车，都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有多远，只想着快点到。爷爷担心我在后面掉队或者摔倒了，时不时会喊下我，跟我说几句话。就这样，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爷孙俩配合的倒也算默契。运气好的话，路上还能遇到不少同行，在月光的映照下，卖瓜的队伍井然有序、一字长龙展开，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也别有一番风味。

　　也许是性格原因，爷爷卖瓜从来不吆喝，他甚至连块最简单的招牌都不愿意摆，因为在他看来那样做的话好像是在求着别人来买他的瓜，他拉不下那张脸。他总是在到达城里的目的地后，寻一处阴凉的大树下，把车停在一旁，再摆张小板凳，一天的卖瓜生活就开始了。

　　没人光顾的时候，爷爷就会给我讲故事，他很喜欢讲历史，我的很多做人的道理都是他教我的。左右两边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卖瓜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大家相处也比较融洽，不会因为谁的生意好就眼红，相反要是遇到有个什么急事，旁边的还会给你搭把手招呼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一天下来，日子倒也过得挺快。反正只要瓜好，就不愁卖不出去：价格便宜，又是纯天然无公害产品，城里人都爱吃!几块钱就能买个十几斤的大西瓜，这要放到现在简直想都不敢想。

　　卖瓜的时候也能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我还记得同村有个伯伯，家里非常困难。因为要给上大学的儿子凑学费，种了很多西瓜，每天都运到城里去卖。有一次因为“占道经营”被城管没收了板车，顿时急的他嚎啕大哭。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不仅把东西还给他还把一车瓜都给买了，伯伯一下子又乐呵了起来，把我们也给逗乐了。还有一次，两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比赛吃瓜，看谁吃的多，吃得少的一方买单。结果两个人都吃吐了，老板生怕他俩吃出毛病，宣布两人打成平手，也没收他俩的瓜钱。

　　后来爷爷年纪大了，我也进城念书了，没人再帮他推板车了。进城是走不动了，他就到村口不远处的公路旁继续他的卖瓜大业。这里的生意远没有城里那么好，但也从没听他抱怨过。很难想像他每天一个人在路边，守着一车亲手种出的宝贝，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是份怎样的孤独。

　　后来，爷爷去世了，我再也吃不到爷爷亲手种的西瓜，更没机会听他讲故事了。现在的我每当看到路边有卖瓜的总会忍不住买上一两个带回家，一边吃一边怀念我和爷爷一起坐在绿树成荫、光影斑驳路旁的旧时光，微风习习、虫鸣声声，这些共同组成了那些年夏日里最美好的回忆。

　　【作者简介】

　　凡一，男，湖北人在湖南，公务员，文字工作者、文学爱好者，先后在株洲、长沙的乡镇、市直等多部门工作，曾获长沙市优秀青年岗位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