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张建永：清明时节慎终追远

　　发小罗宏回湘西扫墓，儿时同伴自然一聚。

　　这位岳麓书院罗典七世孙话匣子一打开，满嘴跑的都是湖湘文化，湘军精英。很多年前，他从其父一封书信中窥视到家族荣耀，然后顺藤摸瓜，溯源而上，几乎发现了整个湘军文化湖湘精神发展谱系。此刻正值他临近退休，马上要成为“倚门望天黑”的闲人之时，家族研究这座富矿，激起他的兴趣，也为晚年生活找到一个“蝈蝈笼子”，可以好好玩一把。说大了是为文化复兴做点贡献，实在一点是做点个人价值出来。

（少年时的照片。）

　　他父系母系家世显赫。一源于罗典，二源于贺长龄。这优势嫁接，血缘“萃取”，还真印证了文革时期，“联动”喊出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的合理部分，历史把罗、贺优秀基因捏合成眼前这个罗家后裔，加上历史机缘，促使他主动扛起家族研究这副担子，且又能青灯黄卷，上下求索，深度掘进，每年都有新作问世。他上下勾连，纵横探秘，把个家族和中国近现代历史结合起来，从众多事件和显赫人物的关系中，艰难耙梳，抽丝剥茧，厘清渊源，渐渐地把湖湘文化和湘军历史刨出了冰山一角。

　　罗宏小我一岁，打小长得着急，显得成熟稳重，属于早慧型孩子。在我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就懂得很多。每次小伙伴们一起吹牛，到最后，他的牛还是吹得最响最精彩。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当过推销员有关系，一张嘴，就能把东西卖出去，把光洋收回来。如今这本事用到学术上，传播力那是杠杠的。

　　这次侃大山最大收获还在于，他在研究中竟然发现我母系，麻阳高村滕家先祖滕家圭居然是罗典的学生，与溆浦严如煜同班，还和严如煜一起组织了十八人读书会。据说参加者还有杨开慧的高外祖父向曾贤。麻阳滕家崇文尚武，满门忠烈。这一发现，改变了我一直作为罗宏叙述的旁观者身份，而开始向历史深渊处凝目。

　(现在的合影照片。)

　　麻阳滕氏族谱这样介绍;“麻阳滕族践行祖德，修文习武，人才济济。明清以来进士、贡生、举子、累世不绝，而“武功之盛，铄古震今”。在清代，一品武官有：滕代伦(总兵)，滕代勇(总兵)，滕春山(提督)，滕瑞荣(提督)，滕嗣林(提督)，滕嗣武(提督)，滕嘉宏(总兵)。二品武官有：滕志聪(兵马指挥)，滕胜龙(总兵，)滕代麟(总兵)，滕兴儒(总兵)，滕国春(总兵)，滕家胜(总兵)，滕国献(总兵)，滕嗣相(总兵)，滕新(总兵)。他们威震一方，战功赫赫，大多获朝廷重赏，而恩推四世。

　　一个家族，仅在百年之间，就出了如此多的英雄豪杰，七个一品，九个二品，且都是杰出的军事将领，在中国恐怕也为数不多。

　　如果，把每个人的生命行踪用线条勾勒出来制成一张图表，在纷繁复杂的线条中，你会发现，你当下的某个朋友其祖上某个“公”，与你祖上某个“公”有交集，特别是有较为密切的联系时，你会情不自禁惊讶“缘分”的魔力。

　　就拿我家族说事儿。我与溆浦原本毫无关系，后来应陈黎明邀请，参加他的乡村旅游产业大军，在溆浦两年多时间，祖先与溆浦的交集慢慢浮现出来。

　　先是父亲抗战时就读的国立师范学院有两年时间在溆浦。这个学院汇聚了一大批中国文化教育精英。钱基博和钱钟书父子，孟宪承、高觉敷、刘佛年等国内教育学心理学一流名家都在这里教过书。这是和溆浦有点亲缘关系的开始。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黎明夫人严瑛母亲竟然是我父亲在国立九师教过的学生。这一发现又给溆浦亲缘增加点分量。再后来，研究沈从文，寻找沈从文弟弟沈荃生命轨迹时，又发现沈荃曾住防溆浦，期间娶了瓷器铺老板女儿罗兰为妻。这个发现再次增加了对溆浦的亲缘分量。这次罗宏提供的我母亲麻阳高村滕家先祖滕家圭与心中早存敬仰之情的溆浦严如煜是岳麓书院同学，不仅是一般同学，而且是一起组织读书会的志同道合者，这亲缘就更加浓郁了。

　　在罗宏的讲述中，母系先祖滕家圭和严如煜同是他七世祖罗典的学生，同为湘军精英，这简直是神了。差不多五十多年前，我和罗宏同为文革落难弟子，被社会抛弃。一帮牛鬼蛇神子弟只能自己玩在一起。一起打架，偷东西，泅水，爬山，读书，一起在别人阳光灿烂，我们灰暗的日子里，变着法子偷着乐。

　　我们一起畅想过，无边际地勾勒当时无法实现的理想，那个时候怎么都想不到，我们的祖上竟然有过如此密切的交集，无怪乎，我们两个性格差异很大的少年朋友，能够保持几十年兄弟情谊不变。生命机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清明时节论先祖，总能拨动身体某根神经，使得回眸历史深处，必有一份敬意和仰崇。

　　(作者(左一)与主人公(中)。均为作者供图)

　　(赋诗一首)

　　少年望未来，白头“说乾隆”。

　　清明读家谱，馨香示仰崇。

　　岳麓种慧根，护国任从容。

　　余脉飘芳芬，子孙继学统。

　　家学有根基，传世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