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丨卢宗仁：陪你游

陪你游

　　文|卢宗仁

　　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我当然应该带你去看看世界。

　　这个想法产生于二十年前。现在看来，我似乎醒悟比较早，恰恰相反，这是迟来的清醒。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好像没有想过要陪她出去走走，那个年代，旅游这个词还很奢侈，这也是我一直埋藏于心底的一个痛点。正是母亲的离世，催生了带父亲出去走走的想法。天塌了，我要更加爱惜好剩下的半边天。

 (儿子陪父亲在深圳小平画像前。)

　　第一次陪你出远门，是女儿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应该是2002年的夏天。我和你和女儿一起去张家界。那时你快70岁了，但身体十分硬朗。你爬山比我厉害，兴致比我还高。常常一转眼，就不见了你的人影。哪里人多，你就往哪挤，除了看风景，你还爱看热闹。路边的景点，你都不肯放过，很多时候，我坐下等你，让你去瞄一下。金鞭溪的奇峰异石，黄龙洞的鬼斧神工，你驻足惊叹，不胜唏嘘。你说：“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后来爬上山顶，看到朱镕基的题词：“张家界上有神仙”，你让我刮目相看!这次的旅游，女儿以“一家三代去旅游”为题作文，连同照片一起发表在《岳阳日报》副刊上。

　　2010年6月，我请了襟兄，带了初中毕业的侄女，专程陪你去北京天津。对于中国人来说，如果只允许有一次旅行，那北京毫无疑问应该成为首选地。尤其是经历毛泽东时代的人，去毛泽东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那是梦寐以求的愿望。那一天，你特别的虔诚，排队两个多小时也毫不厌烦。在纪念堂门口，你特意要我买了鲜花，见到水晶棺里的毛主席，你深深鞠了一躬，要是允许，你一定会行跪拜大礼。后来你爬上了长城，我敬佩你是好汉。在天津，听说有狗不理包子，你笑这个名字好怪，吃了一笼水晶包后，满嘴油光地说：“肉包子打狗哟!”你虽然没读过书，说起话来还蛮幽默好笑。这一次让你完成了好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坐了城际列车，第一次坐了飞机，第一次吃了全聚德烤鸭……回到老家，你逢人便讲毛主席，好像从北京领了大奖回来似的眉飞色舞，大半年还沉浸在幸福里。

(父亲慢慢习惯了：把乡下的微笑带到城里。)

　　你80岁那年，我们以一种集体旅行的方式为你庆贺。你的5个儿女每家至少一名代表，一行9人去广州深圳，大家都是为了陪你。你宠若明星，为你打伞的，为你擦汗的，争着挽手搀扶你的……在深圳邓小平巨幅画像前，你毕恭毕敬三鞠躬三作揖，我及时拍下了这个珍贵的镜头(很遗憾，一时半刻找不到这张照片了)。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他心中的特定的偶像与图腾，而能够见识与见证，那便是幸运与幸福。你在100多层的楼顶旋转餐厅喝了鸡尾酒，你面对香港望了又望，我估计你肯定想起了跑马场与白小姐，你留下了与邓公一样的遗憾。这次骗你喝了海蛇粥，你说这海鲜真鲜。我们还约定，你90岁时，你100岁时，一家5代陪你游。

　　2017年底，你不慎摔了一跤，右脚踝轻度骨折，原来安排好的远行按下了暂停键。直到去年8月，我利用公休假，带着女儿女婿和两个小宝宝，一家人陪着你去海南。这是多年前的一个计划，那时我的大姨住在海口，想特意去看看她。不想时过境迁，大姨过世了好几年。我们住海口，环岛游，奔三亚。在海边沙滩，你也像小孩子一样脱了长裤去戏水。在南海观音底座的神像前，你一个厅接一个厅的拜菩萨，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一定把家里的大大小小念了个遍。回程时，遇上狂风阵雨，我们淋了个透湿，我只好和你打着赤膊开车“裸奔”，热天里开了热空调。这次的经历我写成了文字：“我和父亲在三亚的一次暖奔”，发表在《三亚日报》上。

(父亲在三亚凤凰岛。)

　　人生本就是一次不可逆的旅行，是父母给了我们诗歌和远方。每个人都有到站的一天，但，有几个驿站，一定要留给最亲的人。也许，我们更喜欢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我倾心的却是“月亮走我也走”。陪着父母，陪着儿孙，那是一个流动的家呀，那是连风景也逊色的风景。

(跟父亲合影，我站得低低，父亲依旧是我需要呵护的“小孩”。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卢宗仁，男，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湖南诗歌学会理事。作品散见于《湖南日报》《中国文化报》《飞天》《散文百家》《散文》等报刊，现供职于岳阳市大人教科文卫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