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郝安：处暑到，暑气止，秋意临

（星辰拍客  迷底/摄）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当太阳黄经为150°，洒脱处暑，就吟着金色的诗句，押着阳光的韵脚，带着汗水的味道，裹挟北方冷美人频频南下。

　　分明是正儿八经的秋天节气，名字里却带着一个夏天专属的词；虽说相比夏至、立秋这样的大牌，其地位、名气实在略逊一筹，但仅凭横跨夏秋两季这一条，处暑在二十四节气里就独一不二，气魄大得很。

　　古老的汉字，横平竖直、铁画银钩。握一杆狼毫，便天为雨粟、鬼为夜哭。这古色古香、有棱有角的东方魔块，亘古通今，引得多少人又多少事，或惜墨如金，排列组合成一首首抑扬顿挫，叫人目酣神醉；或泼墨如水，婉转腾挪出一篇篇悲欢离合，让人叹为观止。就说这肇秋里的一个暑，暑字前头加个处，本不相干的两个字，需要怎样的经验老道，又如何的搜索枯肠，才天造地设，连缀成句，一个字一个意象。其遣词的大胆，用词的准确，片言居要，令人拍案叫绝。

　　说文解字：暑，热也；处，止也，去也，出也，有躲藏、终止的意思。合起来就是暑气至此而止矣。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处暑，不同凡响，是名副其实的暑热终结者。虽说一度称雄的副热带高压，还迟迟不肯轻易让出主导权。在它控制的很多地方，常有短期回热，甚而热不可耐。民间形容的二十四个秋老虎，仍在四处游走出没，且余威不减。不过，总体上说，处暑犹如气势昂扬乐曲的一记休止符，生生将暑气停在了这个段落。

　　方其时，三伏天进入尾声。满山漫坡的野草闲花，均显疲态。唯有那清可绝尘、浓能远溢，不劳蜜蜂、自花授粉，喜阳耐阴、且有些贪凉的花中月老、天香桂子，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在悄悄提醒人们，从此即将进入真正气象意义的秋天。暑向风前退，秋从雨后来。处暑到，暑气止，秋意临。虽南北有别，早晚有异，溽热毕竟而止、而去、而出矣。热烈疯狂的夏季，终于辉煌落幕。

　　春夏是万物滋育生长的季节，秋冬是肃杀蛰藏的季节，这是自然的秩序和法则。阴气出地，初酿其寒。万物始萧，恭敬为肃。天地转，光阴迫；人长久，岁月稠。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言及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滴在时间流里的匆匆日子，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救济粮的朱自清感慨：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那分分秒秒流动着的，不仅仅是身体里的血液，也是时间，是生命之源泉。萧瑟秋风今又是，又到叶落知秋时。俱往矣，增怅望。悲悲喜喜，是是非非，琐琐碎碎，都付东流。

　　生活原本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老舍先生的话意味深长：滋味就含在这变化交错的曲折里。生活中的各种过程都有它独立的意义和价值，每一刹那在持续的时间里，都有它相当的位置。处暑立年景，禾田连夜变。各种农作物纷纷加速灌浆成熟，累累的收获挂在了初秋的枝梢：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只等丰盈；炽热的阳气在催熟万物后，退伏潜藏：失却的失却、落空的落空，且待来年。

　　碧云天，黄叶地。一带江山如画，万物向秋潇洒。不同于夏季的小暑、大暑，也不同于冬季的小寒、大寒。明明是暑期，却藏在初秋。其实，处暑的表情也不都是肃杀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是从热恋热爱、狂欢狂野过渡到清心清冽、安恬安稳的征兆：风起、雨过、虫鸣；秋清浅、叶蹁跹、稻麦黄。噫嘻，秋水长天的童话世界，纤云弄巧，金风玉露，醉了人间八月天。

　　几番风雨，几度炎凉。重登高处，再拍栏杆。将进酒，一瓯茶：从容云水，无负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