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丨念琴：“闯”进国家博物馆的湖南伉俪

　　——年轻艺术家万立、唐灼油画创作纪实

　　一、 希腊驻华大使获赠版画

　　苏格拉底和孔子是人类的两张面具，面具之下是同一张人类理性的面孔。

　　——希腊文学家 卡赞扎基斯

　　2020年5月1日，新冠疫情稳定之后，位于天安门广场东侧的中国国家博物馆在闭馆近百天之后，按下重启键，打开了庄严的青铜大门，迎来四面八方热情的观众。

　　(国家博物馆“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海报。)

　　金声玉振，斯文在兹。

　　8月13日，夏日的北京，天很蓝，云很白。在国家博物馆“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第一展位处，悬挂着一幅大型布面油画《孔子与苏格拉底——中西二圣的对话》。作品描绘了两位东西方“轴心时代”伟大的思想家——中国的孔子与希腊的苏格拉底相遇及热切对话的虚拟场景。

　　画面上，束着发髻、身着白色长袍的孔子，手握竹简，与身着深蓝色上衣的苏格拉底，坐在象征智慧的梧桐树下促膝长谈，目光深邃，远处，是蔚蓝的天空和广袤的田野。

(《孔子与苏格拉底—中西二圣对话》180X200cm 万立 2018年1月)

　　下午2点，在这幅油画前，举行了一场简单却又意义非凡的赠画仪式。油画的作者万立和她的丈夫唐灼，向希腊大使乔治•伊利奥普洛斯(Georgios Iliopoulos)赠送《孔子和苏格拉底——中西二圣的对话》版画。

　　接过版画，大使非常高兴地表示，这幅画画的非常美，具有深刻的寓意;以这种油画的方式开启中西方文明的对话非常好，他希望能以此开始，与两位中国艺术家进行更深入的合作，以促进作为东西方文明支柱的中国与希腊的人文交流，加强希腊和中国的文化对话。

　　赠送仪式结束后，在国家博物馆“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策展人陈克双研究员、国博国际联络处负责人和万立夫妇陪同下，乔治·伊利奥普洛斯大使、希腊驻华新闻教育参赞海恩福先生一行参观了“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欣赏了这对艺术伉俪同时展出的其他五幅作品。

　　(油画家万立、唐灼向希腊大使乔治·伊利奥普洛斯赠送版画。）

　　乔治·伊利奥普洛斯大使表示，2021年是 “希中文化旅游年”，他邀请两位艺术家明年前往希腊办展，希腊文化部等相关部门将提供高规格的场地。

　　这次赠画仪式，成为中希文化交流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事件。

　　那么，这幅油画为什么能在东方艺术圣殿——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又为什么会得到希腊大使的高度关注呢?

　　二、 北漂伉俪潜心作画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春秋·孔子《论语·子路》

　　2007年，在唐灼老师的辅导下，经过3年的努力，长沙、北京两地学艺，当时22岁的常德汉寿姑娘万立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造型专业，这个专业，是她当年填报的唯一高考志愿。

　　这一年，这对年轻人选择了"文明互鉴：儒学文化与世界文明"为主题，作为油画创作的方向。

　　2008年，万立和唐灼去孔子故里山东曲阜，拜访了著名儒学学者骆承烈教授。在骆承烈教授的推荐下，拜访了北京师范大学周桂钿教授、首都师范大学王殿卿教授，之后又拜访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张西平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田辰山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张立文教授、北京大学楼宇烈教授、清华大学陈来教授、日本法政大学王敏教授等，虚心请教。在国际儒学联合会的领导和众多专家学者的支持和鼓励下，继续创作文明互鉴系列油画。

　　2014年6月，万立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一工作室研究生毕业。2016年，她与丈夫唐灼一道回到长沙发展，在长沙市开福区成立了一家动画公司，计划筹备拍摄制作动画电影《孔子》。

　　在长沙音乐厅举办的一次公益活动的开幕式上，他们遇见了致公党湖南省委专职副主委向佐谊，得知唐灼是自己的桑植老乡后，向佐谊饶有兴趣地与他们进行了深入的沟通。经向主委推荐，万立和唐灼拜访了长沙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致公党湖南省委副主委、致公党长沙市委主委王国海。

　　两位年轻人把自己的创作情况和动画公司的近况向两位领导作了汇报。两位致公党领导认为他们系列作品中体现的儒家文化很有特色，展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对这对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十分欣赏。

　　王国海对常德小老乡万立的发展更是关心，建议小两口暂时放下动画，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儒学文化油画创作中去，不为金钱和名利所动，守住初心，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后来，在向佐谊的推荐下，万立加入了中国致公党。此后，这对艺术伉俪得到致公党组织的关心和支持，王国海到北京出差时，经常抽时间与小两口进行深度交流和探讨，给予他们事业发展的指导。

　　2017年冬天，在国际儒学联合会和王殿卿教授的支持和帮助下，这对来自湘西的年轻艺术家背上画板和全部行囊，来到北京通州的一所小学，借用了一间200平方米的教室作为工作室，一头扎进创作之中，闭关作画。

　　众所周知，孔子是公元前551年出生在鲁国的中国古代思想家，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是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一、闻名世界的万古圣人，全世界的孔子像就有2000多幅，而孔子到底长什么样，却无从考证，仅有《史记》记载：“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要画好这位古代哲人的神韵，谈何容易。

　　汉代历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曾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为了画好孔子，弄通儒学，这对艺术家决定效仿古人——读万卷书，访圣贤地。12年来，他们每年都到孔子的故乡山东曲阜住上一段时间，在三孔(孔府、孔庙、孔林)逡巡，在孔子博物馆徜徉，在这个曾经的鲁国国都寻找圣人的踪迹。

　　万立认为，艺术与历史、文学是相通的，要画好哲人，需通晓哲学。要画出孔子的样貌，必须了解孔子的灵魂。她跑到北京大学，去听现象学中心主任张祥龙教授给博士生开设的儒家哲学课程，将东西方哲学进行反复的比对，研读了大量的东西方哲学名著。

　　这个霸得蛮的湖南妹子一头扎进古书堆里，每天阅读大量的古文：《春秋》、《论语》、《大学》、《中庸》、《诗经》、《史记》、《庄子》、《管子》、《韩非子》、《后汉书》、《道德经》、《公羊传》……通过文史的记载去接近儒家先贤。

　　(万立是这样读《论语》的。)

　　这些古文，累计约有2000多万字，万立不光要求自己熟读，而是要好好理解其中的奥义，人生的哲理。要求自己尽量做到背、写、默齐全;吃透一本，就在墙上的任务表上划掉一个。从孔子、颜回、曾子、子思、孟子、荀子，到程颢、周敦颐、朱熹、王阳明、王夫之……，万立夫妇如饥似渴地从经典中吸取营养，从精神上和远古的先贤对话。“阅读和研究，不仅仅是为了创作，更是为了完善自我”——唐灼笑道。

　　(万立的书单。)

　　“白话文会固定文字的意思，但无标点竖排纯古文会给我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刚开始读不懂，觉得古文特别难，有时候我要花8个小时去琢磨和弄懂一段话，后来读的速度越来越快，读着读着就越来越喜欢繁体字，越来越感受到汉字的美。有些经典我会反复地读”。万立说。

　　“大量阅读古文后，我发现，古今中外很多人把孔子神化了，他首先是一个“人”，他当时与70多个国家的君主打交道，身份地位是很高的，相当于现在一个国家总理的位置，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和思想家，不可能是很落魄的形象。”如何以更高的艺术境界来表现，她苦思冥想。

　　“我当时真的是苦于无法表达”，万立说。国画讲究写意，而油画是西方的画种，讲究写实和具象，要用西方的画法体现东方的圣贤，让大人和小孩一眼就看得出是孔子，这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和挑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09年的一个冬夜，她突然梦见了孔子与苏格拉底，“他们就站在我跟前，对着我微笑，栩栩如生。”灵感如光电般乍现。第二天，她画出了《孔子口述(春秋)》的草图。这幅画描绘了孔子将《春秋》经文的传解，独传给弟子子夏的场景。

　　这幅画，成为整个文明互鉴系列作品的开端。

　　（油画《孔子口述(春秋)》。）

　　2017年7月，万立开始着手创作孔子与苏格拉底的画像。孔子身高1.93米，而苏格拉底个子并不高，苏格拉底的形象有雕像可考，孔子的形象仍虚无缥缈。以什么样的形式让这两位现实中从未谋面的哲人跨越时空，在精神上具象地同框?

　　苏格拉底被称为“西方的孔子”，他与孔子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必生探究真理，崇尚仁、爱、德、善，都善于对话，都采用问答的方式进行启发式教学，他们的思想都由自己的学生们记载、流传并发扬光大，他们的哲学思想都对后世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综上考虑，同时，为了缩小两位哲人的身高差距，她决定让他们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以对话的方式展现二人探讨真理、思想碰撞的场景，坐而论道。

　　闭关作画的日子里，她和唐灼每天六点起床，工作长达10多个小时，谢绝一切与创作无关的社交活动，婉拒了多所高校聘任的邀请，沉浸在与孔夫子等圣贤对话的世界里，念兹在兹，恨不得一天当做几天用，常常忙得连吃饭都会忘记。

　　2018年1月27日，历时600多个小时后，这幅倾注了万立夫妇智慧和心血的180X200cm的布面油画——《孔子与苏格拉底——中西二圣的对话(Confucius and Socrates - the dialogue of Sages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终于面世。

　　三、六幅作品“闯”进国博

　　美是难的。

　　——苏格拉底

　　2019年12月27日，历经一年的筹备，由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山东省人民政府共同主办，山东省文旅厅和孔子博物馆协办的“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这一年，是孔子诞辰2570周年，展览以国家博物馆、山东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甘肃省博物馆等文博单位馆藏的一大批珍贵文物、古籍及多位艺术家的作品亮相世界，第一次系统地展示孔子思想形成、发展以及传承的历史，系国博2019年的压轴大展。

　　(东汉《熹平石经》残石。)

　　(“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第一展厅。)

　　展览分布在北8、北9、北10三个展厅，分为“孔子的生平与思想”、 “儒家学说的形成与发展”、 “儒家学说的国际传播”及 “孔子题材艺术作品” 四个部分，汇集了珍贵文物、古籍以及艺术品240余件(套)，总共700余件，其中既有蟠螭纹编钟、东汉《熹平石经》残石、西汉《仪礼》简、光绪鎏金铜欹器、明代《孔子圣迹图》、历代御制孔庙碑拓片等文物精品，也有各种语言版本的《论语》，还包括41位当代艺术名家创作的40余件当代孔子文化题材艺术作品。

　　(明代《孔子圣迹图》之一夹谷会齐，孔子博物馆藏。)

　　其中，尼山圣源书院研究员、艺术家唐灼和他的妻子——尼山圣源书院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特约研究员、西北大学现代学院客座教授、艺术家万立创作的“文明互鉴”系列六幅油画《孔子和苏格拉底——东西二圣的对话》、《利玛窦——西儒“始祖”》、《罗明坚——在欧洲翻译“四书”》、《伏尔泰的书房》、《富兰克林致怀特菲尔德的信》、《王仁和菟道稚郎子》(又名《中日同文 温故创新》)参展。

　　(《利玛窦-“西儒”始祖》布面油画134X165cm 万立 2018年)

　　(《罗明坚-在欧洲翻译“四书”》布面油画 134cmX165cm 万立 2018年)

　　(《伏尔泰的书房》Voltaire's study room 唐灼 ZhuoTang 134X165cm 布面油画 2018年)

　　(油画《富兰克林致维特菲尔德的信》 Franklin's letter to Whitfield132X200cm 万立 2018年)

　　展览原定展期为三个月，由于新冠疫情爆发，2020年1月25日，正月初一这一天，国博暂时闭馆。2020年5月1日，国博重新开馆，并决定将“高山景行——孔子文化展”延展至今。

　　在展出期间，有一个小朋友观展时看到这幅画，对身旁的爷爷说：“爷爷，爷爷，这是孔子!”这让万立感到无比的喜悦。

　　2018年9月，在由北京外国语大学和西班牙驻华大使馆共同主办的“文明互鉴：儒家文化与欧洲文明 纪念庞迪我逝世400周年”万立 唐灼油画展览上，他俩结识了西班牙卡米亚斯大学的达奇教授，达奇教授对他们创作的“文明互鉴：儒学文化与欧洲文明”系列油画表现出十分浓厚的兴趣，并极力推荐给希腊驻华新闻教育参赞海恩福先生;曾于八十年代就在北京留学并在中国工作十多年的“中国通”海恩福先生对东西方文化更是十分了解，当即联系希腊大使乔治•伊利奥普洛斯(Georgios Iliopoulos)，力推这一系列作品。应万立夫妇邀请，乔治•伊利奥普洛斯和海恩福答应亲临国家博物馆观展，于是，在8月13日，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四、《王仁》结缘日本皇室

　　王仁来，太子菟道稚郎子拜为师，随王仁研习诸典籍，无不通晓。此王仁即文首之祖。

　　——《日本书记》

　　在国博展出的六幅作品中，除了《孔子和苏格拉底——东西二圣的对话》引起了欧洲国家的高度关注，还有另一幅作品，在中日文化交流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幅画，就是《王仁和菟道稚郎子》。作品展现了朝鲜半岛三国时期，百济国儒学博士王仁与日本皇太子菟道稚郎子在水边的樱花树下漫步，讨论《论语》的场景。

　　(《王仁和菟道稚郎子》 布面油画 170cmX220cm 万立 唐灼 2019年11月)

　　据日本最早的史书《古事记》(712年)与《日本书纪》(720年)记载，公元285年，古韩国百济的贤者王仁博士(又名和迩吉师)被聘为日本应神天皇时期(270-310年)皇太子菟道稚郎子的老师，他到日本时献出《论语》十卷、《千字文》一卷共计十一卷。王仁渡日被认为是孔子思想传入日本的开始，也是日本接触汉字和儒教的开始。此后，日本从上到下习文读经，宫廷主办起学问所，启动了日本挺进汉字文化圈的文明转型。

　　为了从艺术的角度描述东亚圈儒家文明的交流、传承与互鉴，国际儒学联合会会长滕文生提出创作王仁题材油画的想法。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先生在国际儒学联合会做学术交流时，专门提到了王仁和菟道稚郎子。福田康夫先生在2007年12月28日访问中国时，还特地造访孔子故乡山东曲阜，在讲话中提到了王仁传《论语》和《千字文》到日本，这给了万立和唐灼很大的启发。

　　2019年9月，万立和唐灼开始潜心创作，于2019年11月8日完成170cmX220cm的布面油画《王仁和菟道稚郎子》。

　　作品面世后，11月16日，国际儒学联合会会长滕文生会见了来京出席纪念孔子诞辰257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六届会员大会的福田康夫先生。在滕文生会长的主持之下，举行了一场赠送仪式。《王仁和菟道稚郎子》的版画被作为国际儒学联合会的礼物赠送给福田康夫先生。

　　(赠画仪式。左起：万立、唐灼、前首相福田康夫、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现荣誉会长滕文生)

　　当天下午，福田康夫先生回国之前，将这幅画赠送给前来机场送行的日本驻华使馆官员。他叮嘱，这幅画要挂在北京的日本驻华大使馆里，以展示中日文化交流的历史，成为使馆人员参考的资料。随后，日本驻华大使横井裕于今年2月特意向两位画家发出了感谢信。这幅版画现已长期展示在日本驻华大使馆内，以飨众人。

　　(日本驻华大使横井裕的感谢信。)

　　日本原定于2020年3月31日正式挂牌成立“亚洲共同体文化交流机构”，日本前首相、现任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长的福田康夫先生邀请国际儒学联合会会长刘延东访日并出席会议，并向刘延东会长提议，希望万立和唐灼两位艺术家能够随访，并带着他们的系列作品在日本东京举办展览(由于疫情，时间延后)。福田康夫先生和著名学者王敏教授已把两位画家创作的有关中日友好题材的作品《王仁和菟道稚郎子》推荐给了日本明仁上皇和上皇后美智子两位陛下。以画为媒，这成为中日友好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策展期间，当得知两位画家的新作的版画被赠送给福田康夫前首相后，国家博物馆决定将这幅作品加入即将开展的其它五幅油画群中，展现中日两国“中日同文，温故创新”、“仁爱和平，德行天下”的理念。

　　中央电视台、《人民中国》、《美术报》等媒体都对此进行了报道。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

　　(国家博物馆展厅中展出的四幅作品。 图片均由万立 唐灼/提供)

　　在数十万“北漂”艺术家云集的东方艺术之都北京，万立和唐灼，这对来自湖南的年轻画家，凭着自己的不懈的努力，摒弃了当下逐利的浮躁，坚守初心，闭关作画，携六幅作品“闯”进艺术圣殿——国家博物馆，12年来共创作出26幅"文明互鉴：儒学文化与世界文明"系列大型油画作品，受到了各界的一致好评，在国际国内艺术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自信、开辟文化外交的宏伟画卷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资料：

　　1、《一幅画掀开一段从古至今感人至深的中日民间交往故事》：王敏 《人民中国》

　　2、国家博物馆公众号《国博君》

　　3、《活跃在京华的湘籍伉俪油画家》：黄光裕 《长沙致公书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