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李兴国:冰家山行

都市新闻 | 2022-06-23 14:26:45
星辰在线 | 作者:李兴国编辑:李冰清值班主任:杜进值班编委:林之乐

  昨天从常德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一刻,多雨的六月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城市沥青路面湿漉漉的,有些凹凸的路面积水渐次在车轮后溅起,成为城市的一抹雨后风景。为了有充裕的时间感受湘西北山区的钟灵毓秀,大家一直认为晚上过去会好一些。于是我发动刚刚停好的车子,和松林师兄、金球大哥以及我爱人一行四人,怀着对大自然发自内心的膜拜,向着青山绿水的牛车河镇三红村那个叫做冰家山的地方出发。

  柳叶大道向西一路畅通,迅疾转向桃源大道,两条大道在陬市镇北边交汇。对于陬市,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印象。曾祖母的外甥们看望曾祖母时会带来陬市产的桂花糖、排糖、灯芯糕等点心,上学不久的我不认识包装袋上陬市的陬字,父亲告诉了我,于是记住了读音也记住了字。对于当时缺衣少食的我来说,心想陬市定是一个富庶之地。长大后了解的情况和我的初步认知相吻合,陬市确实是一个有故事的湘西北小镇,一个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工业发达的小镇,不过现在有些没落了,几个人一阵感叹,继续西行。

  车行至桃源县基隆乡(现属于架桥镇)的时候,我给同行的三人说了一个惊险的故事,我爱人第一次知道我曾经出过事故的地方就是这里,当然也是满脸惊讶。二零零五年六月下旬,我和同事一行四人从张家界启程返回长沙,那时候张家界到长沙没有开通高速公路,要从张家界先走省道到常德,再从常德上高速到长沙。由于我们是晚饭后出发,到达基隆乡的时候差不多晚上九点多了,那个六月的暴雨不打招呼地一阵猛下,夜晚的山村省道除了雨声和自己所驾车子的马达声,就剩下我们几个同事略带疲惫的交谈声。突然迎面两柱强光朝着我们的方向直射过来,我按照交通规范多次变光,提醒并希望对方也能调整一下灯光,可是对方司机根本不予理睬。轰的一声,我驾车突然腾空飞了起来,接着又哐当一声落地,紧急停车下车查看时,一辆翻斗车急驶而过。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发现我们的车子撞在了堆在马路边用来修补路面的青石堆上,所幸车子是飞过青石堆而不是侧翻,虽然车子的引擎盖和前挡风玻璃严重变形,但并不影响驾驶,有些头痛的是瓢泼大雨直接灌进副驾驶室,坐在副驾驶室的同事只好用脚抵着靠枕阻止暴雨的侵袭。

  惊险的故事刚刚讲完,车已行至湖南百强镇漆河镇,这时候天已经开始发暗。我一边开车一边说这里曾经有我停留的痕迹,大学同班同学满初先生、惠珍女士曾经分别在这里的桃源县第四中学、漆河镇中学任教。我在这里短暂停留,就是为了探访两位同学,那天同样也是从张家界返回长沙,不过那次只有我一个人。想着多年未见的两位同学,自然而然地就在漆河镇逗留了两个小时左右。民风的淳厚和同学之情的纯朴糅合在一起,言与不言,都是真情。

  轻点刹车,车从漆河镇的省道左拐朝着牛车河镇方向前进。比肩百度、高德地图的金球大哥不断修改着电子导航小姐的语音提示,金球大哥说他指引的路要比导航小姐提示的路好走一些。我毕竟不是桃源人,对于接下来经过的九溪镇没有任何印象,九溪镇过了之后就是黄石镇。我同样也不了解黄石镇,只不过对位于黄石镇境内的黄石水库一直抱着崇敬之意。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勤劳的国人肩挑手扛修建的、面积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大型水库,坐落在沅水一级支流白洋河上游。车绕行在黄石水库北边和东边,雨后傍晚的水库云雾缭绕,仙气飘飘。分不清是山环水还是水绕山,同行的松林师兄说明天回程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不能光让黄石水库留在眼睛里,还要留在微信朋友圈里。我极少在山路上开车,何况还是夜晚的山路呢?所以我唯一考虑的就是行车安全,我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车辆,一边回忆起小时候父亲在秋收之后背着棉絮、扛起农具去冬修水利的情景。父亲是我们那个人民公社的“水利工程师”,几乎整个冬季都在水利工程现场,一直要到农历小年左右才能回家。大冬天里穿着草鞋踩响积雪的声音,就是父亲完成冬修水利任务之后回家的声音,和那不知疲惫的身影,是父亲在我幼小的灵魂深处留下的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象。黄石水库,我想应该就是我父亲的同龄人辛勤而又无私付出的结果。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凝聚着劳动人民智慧和血汗的黄石水库,初心不改地服务库区,发电、防洪、航运、灌溉、水产养殖,以伟岸的形象映现中国人民改天换地的殊勋茂绩。

  车过黄石水库,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后的水泥路面有些吸光,对于完全陌生的山间道路,偶尔的几盏路灯和间或的黄色反光片,让我用淡定与慎重把紧张收藏起来。车辆缓慢地行进在有些颠簸的县级公路上,在有些摇曳的灯光的指引下,倏然掠过原杜坪镇和原钟家铺镇(虽然现在两个镇并入了理公港镇,但街道依然展示着农村的别样繁华)来到了牛车河镇。夜晚的牛车河镇不是我们的目的地,由于是周末,住宿有些紧张,所以我们的住宿安排在紧邻牛车河镇的张家界永定区王家坪镇石堰坪村的一家民俗旅店。想想还有二十公里的山路,暗自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夜幕下的未了行程。好在热情好客的土家族老板已经将火锅弄到沸腾,火锅里腾腾的热气和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与本地菜的农家味道,将三个多小时夜行的疲惫一扫而空。饭后民宿露台上的茶聊,在山野凉风的吹拂下,土家古村落的岁月陈香,应和着莓茶漾出的淡淡清香,真正的沁人心脾,别有一份愉悦与轻松驻停在心头。

  鸟儿也许没有钢筋丛林里的浮躁,彼此交流着欢快,伴随扑棱着翅膀打鸣的公鸡与小吠几声的看家大黄狗,让清晨的山村荡漾出一番别致的烟火味道,分不清萦绕在山腰的到底是烟还是雾。吃完老板亲手制作的早餐,我们向着目的地牛车河镇三红村出发,冰家山就在三红村。民俗老板家的大黄狗尾随着车子奔跑,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它也许是在代替它的老板给我们送行,也许是想从松林师兄的诗歌《老家的大黄狗》里寻找爱的余韵,忽隐忽现在车尾,让我的记忆搜寻到了曾经岁月里的单纯与丰盈。

  到了冰家山脚下,我们的视野里除了葱茏的山林就是葱茏的山林,忽远忽近的鸟鸣声,让正在流逝的岁月有了些些的停留。金球大哥给我们每人一瓶冰家山里的山泉水,徒步向群山深处的山泉源头出发。雨后的山间小道格外湿滑,这与湖区小道的湿滑不同,湖区的湿滑以泥滑为主,山区是绵绵青草上的湿滑。沿着山连着山的山脚,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着,这与我来之前的想象有些不同,更与文学作品里描写的小溪潺潺流水的感觉不一样。金球大哥解释说一是这里的水量不是特别大,二是小溪沟常年流水已经非常平滑,小溪中间没有什么阻隔,所以溪水显得很平静。沿着山脚前行,上坡下坡之间,方才体味到什么是人迹罕至。老郭夫妇在半山腰守着祖先传承下来的大木屋和几块水稻田,更加衬托出山里的寂静与安宁。作为这片大山里的唯一住户和唯一的一对夫妇,他们守护着长流不断的溪水,用老郭的话说他们是在守护大山的精灵。见到我们,老郭家的大黄狗快乐的狂吠着,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们来说,听出的是狂吠里透出的热情,这是大山里大黄狗与主人欢迎客人的一种方式。

  稍作停留,短暂地和老郭聊了一会儿天,我们踩着像路又不像路的山间小道继续前行,忽然听到了汩汩的流水声,金球大哥说山泉源头已在眼前。走近源头,我们停下脚步,静静聆听大山深处那犹如天籁之音的泉水声,还没有亲口品尝就已经涤净了凡尘。大山把山泉水放进小溪沟,化作溪水欢快地流向所能达到的远方,并不在乎人们是否知晓,只在乎尽情地释放自己。我们在喧嚣的城市里邂逅了冰家山山泉水的清甜与甘冽,于是循迹而来,在溪沟边泛起记忆里的童年情结,弯下腰去,掬捧那份流动的清澈,让眼睛的贪婪化作脏腑里的酣畅,品味这股山泉特有的灵气,蓦然发现乐不可言原来就是这种感觉。没有人工雕琢的大自然,或许就是最美的,正如这大山里的老郭夫妇,他们用一辈子的纯朴刻写平凡岁月里的一笔一划,这会是糅合了与世无争和积极入世的人生境界吗?咂着喝过山泉水后甘甜的嘴巴,我想答案应该就在这欢快流动的溪水里,唯一需要的也许就是静心细品,像不声不响流向远方的山泉水。

  品过了冰家山山泉源头的水,才明白为什么火炉般的湖南会有让人听起来根本无法理解的小地名。带领我们过来的金球大哥说,这眼山泉水被人们发现差不多有两百年了,泉眼附近立于道光十九年(1839年)的“同修功德”碑就是证明。冰家山山顶上有一块白色的、酷似匍匐着的蟾蜍的大石头(现在因为森林覆盖,凭肉眼无法辩识),早先的人们就把这里叫做冰蟾山,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冰家山。不管是口误还是有意,反正现在就叫冰家山。不过这个名称似乎更贴切,像是把天然的冰块放进了自己家里,对于生活在科技尚未萌芽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是天赐之福。冰家山山泉水属于地层水,任何时候都是凉凉的,尤其是酷热的夏天,喝口山泉水,所有的疲劳都会立即消散,我尝试着喝了几口,果真如此。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时,我也许才真正理解了坚守的内涵,存在的价值不就是用百年如一日的实际行动来阐释初心吗?

  山野乌鸡是另一种香甜,我们就在这样的香甜里,带着对冰家山和山泉水的谢意,踏上了回程的路。恢宏的黄石水库,是昨天傍晚的遗憾,却是今天下午阳光里的无限崇敬。大山的风吹不散城市的喧嚣,大山的水却让人寻找到了心灵深处的宁静。冰家山的美丽与清纯,演绎出现代的生动,守护大山,是山间那一个又一个熬老了的青春代代相传的誓言。

  ——2022年6月12日•常德

【作者简介】李兴国,湖南常德人,大学文学,湖南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潇湘散曲社社员。著有记叙体小说《善子河》(文汇出版社,2021年3月出版)。

【来源:星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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