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李兴国:聋哑剃头匠

都市新闻 | 2022-07-20 17:27:41
星辰在线 | 编辑:李可欣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区附近一公里左右的立交桥下,自发形成了一个方便中老年人理发的地方,姑且把它称为桥头理发店。我不是刻意忽视年轻人,而是因为这里的剃头匠都是中老年人,使用的剃头工具和装备都是传统的行头,顾客自然是中老年人了,并且大都是有着农村生活经历的中老年男人。

  桥梁是天然的遮雨棚,除了雨和太阳被遮住外,风与尘还有噪音、尾气几乎天天在这里停留。摊点是露天的,位置相对固定,万一哪天哪个剃头匠没有来,也不会有别的剃头匠去占据他(她)的位置。剃头的价格是绝对的亲民,每人每次拾块钱,既不涨也不跌,更不需要看谁的水平高,稍微有一点生活阅历的人都知道,几十年的手艺人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剃头完全遵循传统程序,除了剪头发,还有剃胡子、掏耳朵、修面、剪鼻毛,总之只要客人来过一次,肯定会来第二次。客人们往往是带着怀旧情结来的,那些从农村里通过各种方式定居在城市里的新市民,不管现实处境如何变化,忘不了的记忆中,就有剃头匠隔段时间来村子里剃头的记忆,乡愁或者乡恋,没有农村生活与成长经历的人,是体会不到剃头挑子的味道的。

  初来的客人,看到几乎都是花白头发的剃头匠,首先就收获了信任。剃头匠们也不吆喝,正在剃头的师傅很少会抬头看看来客,那些休息的剃头师傅会用围裙拍拍预备给客人坐的椅子,暗示着他(她)在虚位以待。不管生意好与坏,剃头匠们都表现出了足够的淡定,但是客人一旦选择,那位被选中的剃头匠就立马笑容可掬地开始服务,没有太多的交流,完全是凭经验判断客人的发型,除非客人有特别的强调。城市里能够回忆农村场景的地方极为稀少,桥头理发店应该算得上一个。

  我也是带着怀旧心理来到桥头理发店的,一位大婶正在休息,笑呵呵地看着我走进他们的服务区,我没作任何考虑,直接坐上了空着的客人座椅。大婶是这里唯一的女剃头匠,她麻利地给我戴上围裙,左手梳子右手推剪开始剪头,剪完后将座椅慢慢往后放平,从热水瓶里往搪瓷脸盆中倒上一点儿热水,用猪鬃毛刷在奶黄色的洗衣皂上刷出一些泡沫来,将泡沫涂抹在嘴唇的四周等有胡须的部位,用手轻轻地摩擦两圈,再用剃须刀细心地刮起胡须来,接着再刮耳廓上的汗毛,做完这些,再拿出理发剪,在左右鼻孔里迅速剪几下,最后用热毛巾敷敷剃须刀刮过的部位,抬起座椅,解掉围裙甩上几下,剃头工作顺利完成,毫不拖泥带水。我也在大婶行云流水般的剃头过程中,切切实实地回味了一次儿时的味道,心满意足的离开。

  再来桥下理发的时候,除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大爷在休息外,其他的剃头匠都在尽心尽力地为客人服务。没有选择,也无须选择,那副饱经风霜的和蔼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走向他的摊位。看着大爷开心的笑脸,我微笑着坐上了他的椅子。戴上围裙,大爷一个推剪贴着头皮,直接推出了一个大的豁口,我从镜子里看到大爷有将我推成光头的意思,立即说不要看我头发稀少,我还没有做好剃光头的准备呢,同时右手上举不停地摇手示意。可是我没有听到回音,只看到镜子里的大爷满脸茫然,旁边的剃头匠说老人家是个聋哑人。我无语了,硬生生地看着大爷将我的几缕毛发推得干干净净。第一次被迫剃了个光头,好在冬天已经来临,我也戴了上帽子,否则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周围熟悉的眼光。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头发稀薄,但和光头相比还是有差别的。给大爷扫了扫微信,带着有些尴尬的微笑,默然离开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二次剃光头。第一次是在叫做“幼儿园”的生产队仓库,我们几个调皮的男孩同时剃成光头,把照看我们的阿姨、也是一个小伙伴的妈妈气了个够呛。这次剃光头,没有了第一次的主动,心里还是有些小憋屈的。不过这个光头勾起了我对第一个光头岁月的回忆,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弥补吧。毕竟大爷不是因为故意,而是基于专业判断的缘故,造成了一个美丽误会,能怪他吗?我相信大爷也看清了我手势的意思,只是表达不出来,又不能挽回,只能将错就错,他的心里应该也不会太好受,估计这样的情形,在他的剃头匠生涯里不止出现一次。

  一次不是存心的失误,引起那段美丽时光的回忆,也算是平淡生活的一次激荡吧。当然,我也成了桥头理发店的常客,十天半月地去一次,也许是为了那份逐渐淡去的记忆,也许是敬佩那些剃头匠们对待生活的坚强与乐观,一种矗立在风里尘里、四季守候的坚强与乐观。

  ——2018年12月17日•善子居

  【作者简介】

  李兴国,湖南常德人,大学文化。湖南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潇湘散曲社社员。著有长篇记叙体小说《善子河》(文汇出版社,2021年3月出版)。

【来源:星辰在线】

标签:
    全部评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