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龙云华:行在家乡

都市新闻 | 2023-04-04 15:31:04
星辰在线 | 作者:龙云华编辑:陈贝贝值班主任:邓婷值班编委:林之乐

  新年初过,思乡心切。

  初四,我,弟,宸儿回到湘西老家。弟,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和我一样定居省城,多年未回老家。宸儿,我大儿子,今年9岁,上二年级,成绩一般,第一次回老家。我呢?从2013携女友,回凤凰打结婚证。事毕,在凤凰玩三天,细想往事,已有十年光景。

  高铁早6.30从南站出发,两个多小时停靠凤凰古城站。在古城,未作停留,此行目的地是“乡愁”里的小山村。腊尔山“拉忍”。叫来在山江镇上班的建叔,开车来接。到山江,见到两个堂弟,印象中该是小毛孩,站一起合影拍照,竟比我还高,腼腆,清秀的两个小伙。建叔张罗要做饭,炖猪脚,闷腊肉。我提议去粉店“搞”(湘西方言,吃的意思)碗绿豆面就好。绿豆面是湘西地区小吃,纯手工制作,味道很正。绿豆面,不是用豆子做的,而是用大米、蒿菜、生姜、香葱、芹菜、红薯淀粉等物质加工而成,湘西人称“绿豆面”只是谐音,烫绿豆面是一个复杂又繁琐的过程,家庭制作,能吃一碗不易。加码子、香菜、辣椒酱,带汤一起,是一道美食早餐,弟说,这是味蕾里“乡愁”的味道。

  车过乌巢河时,靠桥边停下拍照,十几张照片,发给在上海工作的哥,附带一句,“山河岁月,江湖故人”。公路急弯,车艰难地爬坡到腊尔山,镇上的街,街道两边的屋,比十年前印象中的瘦小,矮小,拥挤,典型的苍老小镇,空气是潮湿的,风敷在脸上,一阵疼。腊尔山完小,我读过得小学,记忆里大门上,悬挂是金灿灿的校名,事实却暗淡毫无光泽。校门口,摆摊卖五毛钱一小碗,魔芋豆腐的老奶奶,不见了。一块钱一碗米粉的店,也消失了。陌生的行人,生疏的环境,寒冷的天气,泥泞的马路,这一切在提示我,离开家乡已十年,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

  车穿过镇街,继续驶往田野高山深处,路越来越窄,建叔放慢车速,我们轻声慢聊,情越来越浓,铺满整个车厢。到底,我们又一次走进老家。我透过车窗,目睹绵延的远山,静静听,流淌的苏马河;看,幽静的山林,稀疏的植被,古朴的村庄,浓浓的炊烟,成片的稻田。不由惊叹,乡村真美啊。

  乡村之美,美在振兴。老家的山野,荒山披绿装,老家的乡民,家户搬新居。在一处童年时代,曾放牛的野地,记忆里是青草幽幽,如今是整齐楼房安置,黑瓦白墙,一排一排,旮旮旯旯,坐落在群山之中。司机建叔说,“这是拉忍村的新农村,有二十多户,寨里面的老屋拆除,政府补贴,又能分到安置房,面积大小按家人头算,人少面积小,人多面积大,通水,通电,有网。”村里老人说,这是当地政府的作为,生活质量提高了,乡村也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

  从新农村沿公路王村子里走,两排高低不一的楼房,沿马路一直建到三叉路(三叉路,村三条路汇聚的路口,旧年,夏天夜晚村里人常聚集扯谈的地方)。马路两旁,村里年轻,年老的男人正由野外往村子里走,心里不禁一惊,这场面只有送葬的队伍才看得到。难道谁家老人过世?最后打听才得知,水井旁一户人家,常年瘫痪的小儿子“龙贵”昨夜在寒冬中,被病痛折磨,痛苦死去,时年才三十六岁。现场没有哭声,没有花圈,一个简单的棺木,病痛的人像捉迷藏一样,把自己的身躯藏在山野田地中,和泥土的红薯,土豆一样,沉睡在山村的大地上,一睡醒无期。

  回村,本是高兴的事。写一段所见所闻,既然是忧伤的。有人说,故乡就是忧伤的,因为有乡愁在。

  车子到家里,二婶做熟可口的饭菜。香喷喷的腊肉,大块的猪脚,一碗辣酱,当然,还有肥美的青菜。火塘的柴火燃得旺,火苗往上串,架子上的腊肉,腊肠与火苗,烟子反应,滋滋往下滴油,油又落在碳火上,烟雾弥漫整个火塘周围。知道我们回来,邻居乡民一会就围满火塘,乡亲人的热情,腊肉味道的香,山村里的风,田野外,天空的云都是我熟悉的味道。围着火塘上扯谈,玩笑是小时候常有的行为,这些记忆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淡忘,而是越发清晰。

  吃完饭,天尚早,我们去祖父墓地祭拜。这也是居省城的父亲再三嘱咐的。十年没回,我还能找到去“冬物”的路吗?还能找到祖父祖父的墓地吗?我犹豫了,不确定。甚至眼泪不听使唤,渐渐模糊了双眼。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离家乡的距离远了。

  建恩叔,德玉叔说陪同去,有他们在老家,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知道!有他们在,让人安心。

  我牵着孩子的手,跟着叔辈,行走在山林里,鸟鸣恰恰,傍晚的野风,习习的。山顶上,山风灌醉我的身体,凉凉的。儿子问我,这是去看我们的祖先吗?

  是的!我答道。

  是去野外看你的曾祖父,也就是你爷爷的爸爸。我这样解释,他点点头,默认明白。

  一堆黄土盖成的“房子”是祖父的墓地,与我小时候记忆的完全变了模样。田地荒芜,杂草丛生,树木都有成人的小腿般粗壮。过年那天,二叔,小叔带到堂弟们把墓地杂草,树木砍伐,割掉。烧了香烛,放了鞭炮,清理的很干净利落。让人望着确实暖心。

  小叔说,祖父年轻时,春节期间,也喜欢陪同村里人打点小牌。需要“钱”。这次你们回来,正好!

  建叔在墓碑处,烧纸,说,祖父他记得清楚,如昨。

  我说:是的!我们太久没回来,罪恶深重啊。希望得到祖父的原谅。远离故土的人,何时才能回到你的家乡?

  我开了酒瓶,敬了祖父,倒在碑头,熊熊火焰,蹿得老高。喝了一口。微醺,再也不能自己,泪水和酒水一起在我的身体里奔涌。宸儿点燃鞭炮,弟点燃了冲天炮引线,炮竹声声,回荡在枯寂的原野。

  行在家乡,做了一些事,见了一些人,要写的很多,要记的很多。清明节要到了,今年男人们都又不得回家。此篇行在家乡,为悼念。

     【作者简介】

龙云华,苗族,凤凰县腊尔山人,久居长沙,热爱文学。

【来源:星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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