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桥丨朱薇：七里桥，忆七里

　　七里桥，忆七里

　　中南大学法学院2105班 朱薇

      我自南方的一个小乡村里长大，爸爸妈妈长期在北方务工，等挣了点钱后便把我和爷爷奶奶接到南方一个不太大的城市里读书，那时我三年级，对桥的印象是诗词中“小桥流水人家”的安逸，是“忍顾鹊桥归路”的浪漫，却不曾想，在我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第一座桥，它那时长这样。

（记忆里七里桥最初的样子。）

      这座桥是我从家到学校的必经之路，从这座桥两端出发大概各800米就是家到学校的距离。这座桥看上去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但却是我上学路上的“雷区”。流经这座桥的河叫穿紫河，很好听的名字，却是有名的“臭水沟”，每每从桥上经过，水面漂浮的鱼尸肉眼可见，传出的臭味也让人避之不及，尤其到了夏天，路过的行人都会加快步伐，好像再多待一分钟，就会被这臭水给吞没。

　　爷爷奶奶都是闲不住的劳动人，爷爷在小区谋得了一份看管小区电动车库的差事，承担了每天接送我上下学的任务，清早送我去公交车站，傍晚放学时准点出现在学校门口，为了省公车的钱，放学我们都会走路回家，日落时分，七里桥上，一个小女孩后面跟着一位个头小小的爷爷，这幅画面是童年的画面。

　　四五年级的时候，七里桥开始重修了。修建的时候，它长这样。

（七里桥刚开始重修时的样子。）

      修桥的那段时间，从家到学校没有公交车，出行方式只有步行。

　　爷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点重男轻女，但是对我很好。每天的上下学接送从未缺席，而那时的我，不知是经历了乡村城市环境巨变的缘故罢，内心很幼稚很虚荣。嫌弃爷爷瘦小的身躯，从不和他并肩而行，也不和他说话，从在校门口见到他到一路走回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而每每炎热的夏天，他总会从衣服深处的口袋里徐徐掏出工作收的厚厚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慢慢数出一元钱递给我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零食。然后对我说，你记得这是爷爷给你的零花钱，别人给的是别人给的，这是爷爷给的，不一样。我那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根本无暇顾及，只是看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爷爷，身躯小小的爷爷，被汗水浸湿了的爷爷，把一块钱牢牢攥在手里，又紧紧递给我，生怕会被谁拿了去。我有时拿着那一块钱买两包豆奶，我一包，爷爷一包，他从舍不得买，看着我递给他豆奶，脸上笑开了花。

　　七里桥修了整整三年，等桥修好了，我也毕业了……

（组图。修建完成后的七里桥）   

      修好后的七里桥，很美，很好看。

　　穿紫河的治理被提上日程，七里桥两边大规模的建设亦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这段时期，我读初中，初中爸爸妈妈在奶奶的极力劝说之下，找关系让我进入了一所比较好的私立中学。进入初中后，我似乎突然就变得成熟了。一门心思全在学习上，努力要成为爷爷奶奶的骄傲。寄宿学校每周回家一次，每次依旧是爷爷送我，这时候，我总会骄傲地牵着他的手，并肩而行。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此减轻内心对爷爷的负罪感……记得有一次提前放假回家，我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爷爷在四处张望，我兴奋地跑过去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放假!”爷爷非常得意地说：“我就是知道!”我又惊又喜，直到后来保安告诉我，爷爷连续几天每天晚上那个时间都在门口等我放学……

　　我读高中的时候，七里桥附近已经被修建得非常完善了，穿紫河被彻底治理，曾经的臭水沟现在成为著名的旅游胜地，乘一条船划过穿紫河风光带，一路常德城市文化风俗尽显，两岸生态治理成效显著……

（读高中时的七里桥。）

      也是高中时期，爷爷被确诊为老年痴呆并且病情也比较严重了。从确诊到离世，只有两年时间。初三毕业，我带他来七里桥散步，他指着入桥门廊上的对联，说：“我知道，这上面是：七里桥桥非七里，半边街街是半边。”他说这里面有故事，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装了那么多的故事，但是我很钦佩，我希望长大以后也能成为像爷爷一样的人，他不完美，但却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人。

（初三毕业时的七里桥。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我和七里桥一起成长，变化，我和爷爷见证着桥的变迁，而桥则成为我和爷爷紧紧相连的纽带，我永远会记得它曾经的样子，它也一直见证着小小的我和小小的爷爷变成大大的我和不见的爷爷，它见证着爷孙俩一前一后一起隐入夕阳，一起并肩，一起成为最好的我们……

　　最后，我将从小学到现在，我、爷爷与七里桥的故事写了一首小诗。

情缘七里

稚时无心，快步离;

情切不知，光岁中;

桑田楼桥，时已过;

人去桥在，驻景停;

七里之约，未成就;

  半边街处，更续情。 

　　译文：懵懂无知时，虚荣心盛，嫌弃身材矮小的爷爷也嫌弃七里桥的臭水沟，每每经过总是快步离开，也快步与爷爷保持着距离;修桥的漫长日子里，时光岁月为证，我与爷爷的情感已经深深联结，只是我仍不清楚自己的内心;时光荏苒，桥的变化如沧海桑田般巨大，新的桥上，楼屋勾连，华丽辉煌;但是，我离开外出学习，爷爷也去到另一个世界，现在的七里桥吸引着每个过路人驻足停留，欣赏穿紫河的美好风光;我和爷爷在七里桥上的约定最终仍是没有实现(我们曾约定我带他去理想的大学看秋日黄叶)，我们都爽约了;希望仍是在七里桥，在这条街上，我们还能成为爷孙，我定会好好珍惜，现在，我也会好好生活，成为最好的自己，希望您在那边亦是一切安好。

　　后记：

　　爷爷走的时候，我处于紧张的高考备考时期，他走后我一度被巨大的压力裹挟陷入抑郁之中，我曾答应他要带他去北大清华的校园看看，他只知道这两所学校，他承诺等我真的考上大学，就放鞭炮，从村头到村尾，这是我前进的动力，我一度迷失方向，不知道继续努力下去究竟为了什么。而最后他终究是食言了……我也没能考去理想的大学，但是我很知足，相信爷爷看到现在自信、优秀、勇敢的孙女或许也会感到欣慰，感谢诗话桥的课程作业，给了我一个机会回忆，站在七里桥头，把我的思念和祝福带到另一头爷爷在的那边，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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