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丨蒋集政：海宁观潮

　　提起钱塘江，人们自然会想到那举世闻名的钱塘江大潮，而海宁是钱江观潮的最佳处所。海宁观潮是我的夙愿，终于2024年9月得以实现。

　　钱塘江位于浙江省北部，上游叫新安江，中游叫富春江，全长605公里，是浙江省第一大河流。钱塘江水流曲折，所以也被叫作“折江”或“之江”，古人还称为“浙水”和“浙江”，后来浙江成为省名。

　　钱塘江之名，要从吴越王钱镠修建捍海石塘说起。古时候，钱塘江从入海口逆流往上，河道逐渐收窄，就如一个喇叭口，外宽内窄、外深内浅，潮水倒灌时泛滥成灾，冲毁堤岸，水淹农田民居，两岸百姓苦不堪言。为治理钱塘江水患，吴越王钱镠为此设立都水营田司，以“石囤木桩法”修建捍海石塘，用来抵挡潮水。1985年，杭州南星桥一带曾出土“钱氏捍海塘”遗迹，整齐的木桩历经千年仍清晰可见。人们感念钱镠功德，便将修筑的石塘堤称为“钱王堤”，石塘称为“钱塘”，江称为“钱塘江”。

　　钱江潮是海洋中的一种潮汐现象，每月初一、十五，月球、太阳和地球处在同一条直线上，海水在天体引潮力作用下叠加，便产生朔、望两次潮汐。每年春分、秋分时节，由于太阳运行轨迹恰与地球赤道相交，由此产生春、秋两次大潮。而由于杭州湾特殊的喇叭口地形，当海潮传至杭州湾时，因河口急骤缩小，潮波能量愈来愈大，到海宁时，形成特有的涌潮现象，钱江潮因此又名海宁潮。

　　海宁潮以宏大潮头和磅礴气势闻名于世，被称为“天下奇观”，与雷州换鼓、广德埋藏、登州海市合称为“天下四绝”，与亚马逊大潮、恒河大潮并列为“世界三大涌潮奇观”。“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宋朝周密在《观潮》中这样赞道。而著名作家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将家乡的海宁潮描写得淋漓尽致：“蓦然间寒意迫人，白线越移越近，声若雷震，大潮有如玉城雪岭，天际而来，声势雄伟已极……”

　　由于潮水与河流的摩擦作用，海宁潮最大涌潮日一般会推迟两至三天，往往农历初三、十八的潮水最大、最为汹涌，而以农历八月十八为最佳。宋朝诗人苏东坡在《六月二十日夜泊牛渚怀古》中赞曰：“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鲲鹏上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红旗青盖互明灭，黑沙白浪相吞屠。人生会合古难必，此情此景那两得？”

　　海宁观潮习俗源远流长，据史料记载，海宁观潮始于唐，盛于宋，沿袭至今，尤以占鳌塔“一线潮”著称。从明代起，海宁盐官便为观潮第一胜地，深受“弄潮儿”喜爱。

　　盐官是一座千年古城，始建于西汉，吴王刘濞煮海为盐，在此设司盐之官而得名。早在唐朝，盐官就已成为经济发达、宗教繁盛、名扬海内的名城重镇，自唐朝至抗日战争前，盐官一直为海宁州、县治所在地。至明清时期，更有海宁陈家“一门三阁老、六部五尚书”之荣耀而声名远播。

　　“一城故事一江潮”。盐官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灿烂文化、壮观涌潮的千年古城，不仅是海宁潮最佳观景点，更有着不少传奇故事和动人传说，可谓一日游千年，满城尽奇观。

　　古镇入口的宣德门，据说乾隆六下江南，四驻海宁，都是从宣德门而过，登上城楼可俯瞰古城。而海神庙是古镇最具皇家风范的宫殿式庙宇，布局酷似故宫太和殿，故有“银銮殿”之称，古镇因此有“江南紫禁城”之美誉。古镇的宰相府第风情街，内有陈阁老宅、“国学第一人”王国维故居、安国寺经幢等，电视剧《鹿鼎记》在此拍摄，再现“扬州古城”风貌。

　　乾隆四驻海宁，就住在陈家，为陈家题写两块堂匾“爱日堂”“春晖堂”。 “爱日”指儿子孝顺父母，对与父母相聚的每一日都倍感珍惜和眷恋；而“春晖”出自唐代诗人孟郊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儿子对于母亲的感恩。这两块匾额的内容令人浮想联翩，“乾隆身世”之谜的民间传说，使陈阁老宅充满传奇色彩。

（前来观潮的人群。）

　　2024年9月20日即农历八月十八，我与爱人如约来到海宁盐官观潮胜地公园，一年一度的海宁观潮季于9月16日至24日在此举行。抵达观潮胜地公园时还不到上午11时，预报当日潮讯时间为中午12：50时许，但已见观潮人群川流不息地入园，我们便也“随大流”。

　　观潮胜地公园位于盐官镇南，为东西向狭长地形，全长1360米、总占地230余亩。公园集自然奇观与人文盛景于一身，门口石牌坊上镌刻“天下奇观”四个金色大字，下面有孙文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牌坊两侧楹联是乾隆题句“气象苍茫涵日月，波涛吞吐自春秋”。

　　沿途到处是“潮来了/2024钱江海宁观潮季/潮乐之城/天天音乐天天潮”的宣传海报。据介绍，盐官潮乐之城秉承“潮城一体”“音乐与潮文化融合”理念，历经6年开发建设，于本次观潮季期间首度亮相。潮乐之城以音乐为核心，结合潮文化，修复古街古树古巷，建设歌剧院、演唱会馆、瓷器博物馆等文化场馆，还有酒店等多种设施，共同为游客呈现丰富多彩的潮文化体验。

　　进入公园，沿江堤漫步，园内有鱼鳞石塘、明代占鳌塔、乾隆手植古朴、史量才纪念碑、镇海铁牛、白石台广场、孙中山观潮亭、毛泽东观潮诗碑纪念亭等景点，有天风海涛亭、一号候潮楼台、二号候潮楼台及6座候潮长廊。

　　占鳌塔，又名镇海塔，始建于宋代，重建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是一座为镇服潮神而建造的楼阁式佛塔，塔高40米，平面呈六边形，外观七层，内为八层，砖身木楼，造型壮丽。登塔观一线潮，是海宁潮观赏的最大特色。遗憾的是，目前塔身已发生倾斜，暂停对外开放。

　　白石台广场原为祭祀潮神的场所，现为公园内最大的文化广场，每年观潮节开幕式均在此举行。乾隆皇帝曾在此观潮并题诗一首：“镇海塔旁白石台，观潮端不负斯来。塔山潮信须臾至，罗刹江流为倒回。”

　　孙中山观潮亭，又名天风海涛亭，为纪念孙中山来海宁观潮所建。1916年9月15日即农历八月十八，孙中山偕夫人宋庆龄及蒋介石、朱执信等7人从上海至盐官观潮。回沪数日后，孙中山亲笔写“猛进如潮”四个字，嘱蒋介石转交给许行彬。信中并说：“奉孙先生命悬于观潮之新亭，以勖勉国人。”“猛进如潮”如今已经成为“海宁精神”的象征。

　　毛泽东观潮诗碑纪念亭则是毛泽东1957年海宁观潮后所建。当年9月9日，毛泽东又一次到杭州。9月11日即农历八月十八，毛泽东提出到钱塘江游泳，得知正是钱江观潮最佳时节，便决定前往海宁观潮。毛泽东观潮后，情绪高昂，写下《观潮》一诗：“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人山纷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

　　有些意外的是，园内有“金九观潮处”。金九是上世纪30年代韩国临时政府主席，被誉为“韩国国父”。据介绍，1932年，韩国爱国人士在上海虹口公园炸死侵华日军司令官白川义则大将，流亡上海的金九因此遭日军追缉，来到嘉兴避难，避难期间曾到海宁盐官观潮。1937年上海沦陷后，金九率韩国临时政府成员迁居长沙潮宗街楠木厅。如今韩国人到长沙旅游观光，都会到潮宗街金九居所旧址参观瞻仰。

　　在二号候潮楼台，看到“观潮节候潮座位票/包桌价目表”，票种分为无桌座位票，日票80元/人、夜票30元/人；普通包桌票(限6人座，含茶水)，日票800元/桌、夜票300元/桌；空调包桌票日票1500元/桌、夜票500元/桌。据悉，这些座位票在观潮节一个月前就已预订完毕。

　　我们选定离占鳌塔不远的临江围栏边驻足。这里是一处小小江湾，江面宽阔，足有两三公里宽，斜对钱塘江入海口，算是不错的观潮点。我们倚栏站定后，左右两边陆续有人落足，临江围栏一线很快便站满了人。

　　这一天阳光灿烂，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能见度极好，确是观潮的好日子。不想也有“失算”，早晨看天气预报，当日海宁最高气温27度，心想临江观潮，江风吹拂，一定凉爽，我是穿着长袖衬衫去的。艳阳高悬，上午11时后，气温越来越高，虽偶有微风，却难驱热气。想到附近屋檐下或树荫里乘乘凉，又担心离开后再挤不进去，最终只能强忍坚持。

　　候潮期间，观潮的游客越来越多，到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我们身后的游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这时，同行的朋友陆弘身边，一位长相娇丽的中年妇女主动搭讪，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是南京人，一边说一边往陆弘身边凑，陆弘只好往边让，几凑几让，中年妇女便挤进了临江第一排。陆弘高大帅气，风度翩翩，后来我取笑他“都是帅气惹的祸”。

　　那边中年妇女刚刚挤进前排，这边一位带着女儿的年轻母亲对我说，女儿正在念小学5年级，语文课本第一课就是《观潮》，她特地休假带女儿从上海了观潮，可惜来迟了，能否挤一挤，让她女儿到临江第一排好好看看大潮。陆弘的儿子刚好也是念小学5年级，还说大潮来时要与孩子视频。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与爱人只好往两边摞一摞，给孩子让个位……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在我们盼望大潮早些出现时，现场工作人员告知，大潮比预告时间要推迟半小时左右。我们只能继续翘首以盼……

（临江观潮。图片均由 作者 提供）

　　下午1：30时许，突然有人喊：“潮来了！潮来了！”眺望入海口方向，远处江面上，一条“银线”在缓缓地蠕动，接着，江面上出现几条“银线”，几条“银线”时而相连一起，时而又断成几节，渐渐地结成为一条“银线”，慢慢地向我们靠近。

　　终于，“银线”变成了白色浪花，涌潮长驱直入来到眼前，滔天浊浪，轰响如雷，潮头很快朝钱江上游方向奔腾而去，层层波浪你追我赶，惊心动魄，犹如万马奔腾、雷霆万钧。正如明代文学家张舆所言：“罗刹江(即钱塘江)头八月潮，吞山挟海势雄豪。六鳌倒卷银河阔，万马横奔雪嶂高”……

　　海宁潮是一个壮观的自然动态奇观，涌潮时速约为25公里/时，潮水随观潮地点和观潮时间的不同而景状不同。海宁有“一潮三看赏四景”的说法，“三看”指的是盐官占鳌塔处可观“一线潮”，盐官镇东8公里的八堡可观“交叉潮”(也称“碰头潮”)，盐官镇西12公里的老盐仓可赏“回头潮”。我想，如果驱车追潮，一潮三看，定能大饱眼福。而“四景”中最后一景，则指“钱江夜潮”——“江上明月共潮生”。每月农历十五至十八期间，月亮圆而明亮，与夜潮相互映衬，远看如白色缎带，朦胧恬静，月影银涛，抬头赏月，低头观潮，自是别有一番风情。

　　由于行程安排之故，此次海宁观潮只观了占鳌塔处的“一线潮”，“交叉潮”“回头潮”还有“钱江夜潮”，留待再次海宁行……

　　【作者简介】

　　蒋集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