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刘志宇：载着深情驶向岁月深处(散文)

　　“你有没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希祥老师。”踏入父亲书房，还未坐定，父亲便急切开口，停下电脑操作、迅速转身的动作，满是不容耽搁的迫切，让我不禁一怔。

　　“怎么突然想着要去呢？”我满心疑惑，忍不住问道。

　　父亲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与愧疚：“祥老的老伴前几天走了。我因为有事缠身，没能去吊唁，祥老还特意打来电话。”

　　听闻这个噩耗，我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击中。去年油菜花盛放的美好画面，如汹涌潮水般在心头翻涌。那时，祥老的老伴还是那般精神饱满，热情地为我们沏上香气袅袅的茶，又细致入微地在一旁照料祥老，一举一动都满是温情。谁能想到，转瞬之间，竟已天人永隔。往昔的温馨与当下的残酷，恰似两条纠缠交错的线，狠狠拉扯着人心，让人实在难以接受命运这般无常的安排。

　　“您现在住在哪里，我来和您聊聊。”父亲来不及多作感慨，立刻拨通了祥老的电话。

　　“住河边上细妹子家呢，我还睡在床上，难得跑，你别来了。”电话那头，祥老的声音疲惫又虚弱，像被岁月抽去了力气。

　　“噢，有件事您帮我问问，这个季度我党费好像还没交。”还没等父亲回应，祥老又用认真且执拗的语气追问起来。

　　“他们没催，说明您交了。”父亲耐心地解释。

　　“我记得没交。”祥老坚持道。

　　“那好，我马上问问。”父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起电话多方打听询问。过了许久，终于确定祥老早就交过了。

　　“就是我们上次去过的地方，你还记得吗？”父亲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去年才去过，怎么会忘。”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父子俩没有片刻停留，即刻动身，开车前往。

　　一路上，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去年油菜花盛开的那个午后。阳光暖融融地倾洒在广袤的大地上，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我稳稳地开着车，父亲坐在副驾驶座，还约上了一位老友，一同朝着祥老家的方向前行。祥老是父亲最为敬重的老领导、老同事，更是多年来情谊深厚的至交。

　　在我成长的漫长岁月里，父亲常常念叨祥老，那些话语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敬佩。祥老将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教育事业，为培育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学子，耗尽了心血。

　　只是命运弄人，还远远没到退休的年纪，他就因病不得不早早病休。如今年近九十的他，已然卧床养病长达30多年。在这漫长又艰难的岁月里，是他的老伴始终不离不弃，悉心照料，从接屎接尿、擦身洗脸，到端茶送饭，每一个琐碎又辛苦的日常，她都毫无怨言地默默承担着。那相濡以沫的深厚感情，就像一束明亮又温暖的光，穿透了漫长岁月里的阴霾，照亮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这些年，父亲始终将祥老牵挂在心头。平日里，他们电话不断，只要一有机会，父亲定会前去探望。每次两人相聚，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在时光的静静流淌中，愈发醇厚深沉。祥老住在宁静祥和的乡村，家中养了土鸡。每年春节前夕，他都会叮嘱儿女，精心挑选一只最为肥美的土鸡送到我家。春节团圆饭上，那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清蒸整鸡一端上桌，满室飘香。它承载的，是他们之间沉甸甸、无法衡量的情谊，也是岁月深处那些温暖瞬间的有力见证。

　　父亲与祥老，是同乡，那份源自故土与青春年少时光的情谊，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深厚得如同脚下的大地。祥老比父亲早一步踏入教育领域，最初在永安完小任教，后来，祥老率先回到本大队的建新学校，挑起了校长的重担，开启了一段新的教育篇章。

　　祥老治校极其严格，在他的精心管理与不懈努力下，学校的各项工作都成为全镇的典范。祥老总是以身作则，亲自带头在学校种菜，老师们实现了蔬菜自给自足，伙食水平也大幅提高。在祥老的积极组织与全力支持下，学校的“红领巾宣传队”应运而生。队员们活力满满，深入田间地头，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声名远扬。

　　祥老不仅一心扑在学校的发展上，更时刻关心着父亲的成长。祥老不断鼓励父亲发挥自身特长，为教育事业发光发热，贡献自己的力量。后来又是祥老推荐父亲入党，帮助父亲完成了戴上人生“三朵红花”——入队、入团、入党的美好愿望。这份恩情，重如泰山，父亲始终铭记在心。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无常又残酷。1992年，祥老在学校突然中风，无情的病魔将他从心爱的讲台拉了下来，他不得不离开那个挥洒了无数汗水与热血的地方。从那以后，父亲对祥老满是感激与挂念。在父亲负责组织退休教师年会时，曾多次想方设法用车接他来参加活动，可后来祥老因身体每况愈下，只能一次次婉拒。前列腺炎的困扰，让祥老的行动变得极为不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又吃力，但父亲仍常常前去看望祥老，给予他鼓励，称赞他是与疾病顽强抗争的英雄，在精神上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不久前，祥老的老伴离开了人世。尽管父亲已83岁高龄，身体大不如前，可他仍拖着年迈的身躯，尽力去看望祥老，希望能给祥老带去些许慰藉与温暖。

　　车窗外，风景如幻灯片般不断变换，一闪而过。而我的心，却深深沉浸在父亲与他老友们的故事里。岁月可以轻易改变人的容颜，让曾经的青春年少变得沧桑，却无法磨灭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谊。

      【作者简介】

　　刘志宇，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区退休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湘潭市作协理事，雨湖区作协副主席。多篇散文在《中国教师报》《湖南日报》《星辰在线》《湖南文学》《湖南散文》等省、市报刊媒体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