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汤建军：杜甫江阁赋

　　湘江北去，衔千年浩气；岳麓南来，擎万古云烟。时维大历五年，秋风瑟瑟，一叶孤舟载着诗圣飘摇而至。杜子美负手立于船头，望苍茫洞庭，叹乾坤浮沉，自此，湖湘大地便镌刻下这位“乾坤腐儒”的泣血诗行。

　　昔年长安酒肆，少陵野老曾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刺破盛唐华衾；今朝潭州驿站，老病孤舟犹抱“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忧怀苍生。湘江畔，他踏着屈原行吟的足迹，在“吴楚东南坼”的浩渺烟波里，将半生颠沛化作笔底惊雷。橘洲头，他抚过贾谊遗落的井栏，于“亲朋无一字”的孤寂中，把家国离乱熬成诗史墨痕。

　　且看那“细草微风岸”的泊舟夜，诗人裹着补丁重重的青衫，听湘水咽咽如诉。忽闻岸上传来《梅花落》笛声，恍见故人李龟年苍颜白发，相对唏嘘“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转瞬又见衡阳雁阵掠过，想起耒阳赈灾时“哀猿透却坠”的饥民，挥毫写下“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九十四篇湖湘诗，字字皆是啼血杜鹃，声声尽是断肠琵琶。

　　今人筑阁临江，非独为怀古。但见飞檐如雁阵凌空，廊柱似湘竹拔节，朱甍映着橘子洲的霞光，碧瓦缀着爱晚亭的枫影。阁中长卷舒展，诗圣行迹踏遍三湘：岳阳楼上与范公神交“先忧后乐”，岳麓山脚携张公共话“经世致用”。更见湘西吊脚楼下，诗魂化作苗家山歌；洞庭芦苇荡中，墨痕凝成渔家号子。

　　登斯阁也，左揽麓山云起，右掬湘水月明。前有定王台思孝，后有贾太傅怀忧；上承屈子《天问》余韵，下启船山《读通鉴论》哲思。凭栏处，忽闻学堂朗朗书声，恰是少年诵读“安得广厦千万间”；抬望眼，但见江心沙鸥点点，仿佛千年诗魂化作白羽，正掠过新时代的万顷碧波。

　　嗟乎！诗圣虽终老他乡，然其“民间疾苦”笔底波澜，早已化作湖湘儿女的精神血脉。今之江阁，非砖木所构，乃诗魂所铸；非供人凭吊，实励世担当。但使“大庇天下寒士”的喟叹长响云霄，则诗圣当含笑九泉，湖湘必人文日新！

　　【作者简介】

　　汤建军，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副院长（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