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在新旧观念碰撞中寻求和解——评坦桑尼亚电影《还愿仪式》

（2025年中非电影周期间，坦桑尼亚电影《还愿仪式》展映见面会。图片由湖南省电影评论协会 提供）

　　在2025年中非电影周期间，我作为中国青年导演代表，在坦桑尼亚电影《还愿仪式》展映及映后见面会上，与该片导演马丁·汉杜进行了一场“中非电影导演隔空对话”。虽然我们相隔万里、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从未谋面，但电影这门世界通用语言，把我们连接了起来，让我们看到在不同文明交融中闪耀着的人性光辉，对话引发观众对非洲社会变革与中非电影合作的深度思考。

　　现代与传统的碰撞

　　电影《还愿仪式》以少女格苏苏从城市返乡参加传统还愿仪式，解答内心困惑展开，却意外成为新旧观念碰撞的焦点。

　　格苏苏被姨父以“还愿仪式”为名强制订婚，传统仪式从“文化纽带”异化为了“压迫工具”。姨父代表守旧的传统权威，坚信“祖先规矩不可破”，甚至通过阴谋维持秩序，一场原本单纯的还原仪式变成了关于身份认同的深度叩问。

　　格苏苏是现代非洲社会新生代女性的缩影，当都市白领的职业装与传统服饰相遇，当数码设备与巫师占卜并行，当偶尔驶过的摩托车与头顶水桶的妇女相向而行，电影中频繁出现的现代科技产物，与封闭的村落形成视觉冲击，现代文明早已强行闯入传统生活场域。于是，新旧观念、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现代与传统便会产生强烈碰撞。

　　影片中，一台代表外来事物的DV摄像机贯穿始终，是格苏苏纪录生活的工具，通过女主在不同场景中面对DV的独白，完整展现非洲女性跨越时空的心灵跋涉。当然，这台DV也是解开故事线索的关键，妹妹索菲亚无意间拍下姨父阴谋的证据，成为技术颠覆旧秩序的象征性隐喻，DV不仅是揭露真相的工具，同时也是传统村落窥探外部世界的窗口。

　　如果说，姨夫代表传统父权制度对女性发展权的剥夺，那么，对DV充满好奇并偷偷模仿使用的妹妹索菲亚，象征年轻一代对现代事物的天然接纳。这种代际差异暗示传统秩序的挑战与变革、断裂与重构，以及在时代发展进程中，不同文化之间相互交融的趋势。

　　马丁导演在对话中介绍，本片的创作灵感源自妻子的真实经历。兑现曾经许下的诺言，并举行“还愿”仪式，是坦桑尼亚传统文化的一种，影片正是通过这个形式，告诉大家当地是如何依靠仪式及婚姻将社会组织起来。同时，需要反思的是，它也被异化为束缚女性的工具。

　　和解与融合的智慧

　　影片中的“还愿仪式”并未按传统流程进行，而是在格苏苏的反抗与真相揭露后，演变为一场代际之间的平等对话。尽管姨父未受到法律惩罚，但仪式的象征意义已从“传统压迫”转向“自由选择”，格苏苏再次坐上火车驶向城市，传统仪式成为她与过去和解的起点，她携带的不是对传统的背弃，而是被现代性重新定义的乡愁。

　　导演的温柔之处在于，它没有将传统视为纯粹的糟粕，也未将现代性塑造成万能灵药，而是在格苏苏的“离开”中留下开放性的思考，文化融合并不是非此即彼或简单叠加，而是在碰撞中相互改写的过程，让传统在现代价值观下重新定义内涵，共同推动社会的自我更新。

　　通过《还愿仪式》，我们看到在撕裂中寻找共生的可能，展现了文化变迁中个体的挣扎、制度的弹性与融合的复杂性。就像DV摄像机作为外来工具，最终服务于格苏苏的自我解放，而不是对西方文化的盲目追随，这种视角超越了非此即彼的文化对立，指向了更具包容性的融合路径，是文明对话孕育的新生。正如结尾女主与丈夫那个意味深长的对视，所有矛盾都在会心一笑中升华为共生的智慧。

　　关于和解议题的升华，马丁解释道：“电影角色的最终选择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如今坦桑尼亚仍然面对很多困扰，如果我们想要继续维护一个和平发展的国家，就需终结各种冲突。”他认为非洲多国面临类似问题，希望借电影表达分裂部分重新弥合的愿景，增加政治、文化、社会达到连接的可能性。随着社会的发展,坦桑尼亚也和许多国家一样，积极地和许多国家建立友好往来。于是，它的文化，尤其是电影便呈现出这种发展中的特色，横向合璧，纵向交融。

　　交流与合作的桥梁

　　电影《还愿仪式》采用极具冲击力的纪录片拍摄手法，简单朴素的镜头语言，真实细腻地展现了非洲东部地区农村的生活场景和人物形象，自然光线下的每一粒扬尘都透着真实的质感，让观众身临其境，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和感染力。

　　故事情节紧凑且充满反转，从格苏苏返乡还愿，到发现自己深陷各种阴谋与冲突，以及最终的和解，悬念重重，层层递进，牵引着观众的情绪和注意力。电影画面具有浓郁的非洲特色，熙熙攘攘的街头、河边汲水的妇女、买卖牲畜的市场等，展现了坦桑尼亚农村的自然风光、建筑风格、人文特色等，为观众呈现了一幅真实而生动的非洲生活画卷。

　　对话最后，马丁导演向我提出合作愿景，希望有机会可以一起拍摄关于坦赞铁路的修建故事，呈现中国和坦桑尼亚的友谊。他说：“这将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不仅仅是历史故事，还是关于爱的故事，能够引起中国观众的共鸣。”确实，这条承载着中非建设者血汗的铁路，将成为触动两国观众的情感纽带，当中国镜头与非洲光影在此交汇，它将成为丈量文明对话的标尺。

　　这次中非导演之间的对话，是湖湘文化与非洲大地的影像对话，是电影搭建起了中非文化交流的桥梁。这些非洲电影，更是“聆听真实非洲声音的窗口”，让我们感受到了非洲社会的真实脉动，让我们看到了非洲电影创作者本土化的表达。

　　光影无界，文明有声，期待未来我们不仅能看到非洲故事在中国讲述，更能看到中国故事在非洲生长。

　　【作者简介】

　　王东，青年电影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