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汤建军：文武双全的岳麓

　　在岁月长河的波澜里，岳麓山宛如一座不朽的丰碑，静卧于湘江之畔。它似一位睿智的长者，以沉稳而深邃的姿态，将自然的灵秀、历史的厚重与人文的璀璨熔铸于一体，编织成一幅波澜壮阔、韵味无穷的锦绣画卷。当《致敬岳麓山三部曲》以《百年群英》《千年弦歌》《万年青翠》为灵动笔触，精心勾勒出这座山的灵魂轮廓时，我们方知，岳麓山绝非寻常的山峦，它是文与武交织的传奇诗篇，是历史与现实深情对话的神圣殿堂，更是每一位文人骚客心中永恒矗立的精神图腾。

　　英雄魂魄在山岩间激昂交响

　　翻开王开林笔下那波澜壮阔的《百年群英》，黄兴的身影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划破了岳麓山历史的漆黑夜空，留下了璀璨而永恒的轨迹。这位被誉为“孙黄并称”的革命先驱，曾在爱晚亭那如诗如画的枫叶飘零中，与志同道合的战友们歃血为盟。那一刻，他们的誓言如惊雷般在天地间炸响：“若不成功，当以头颅相谢！”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不仅是对革命事业的坚定承诺，更是对岳麓山精神的深刻诠释与传承。

　　1912年秋，黄兴怀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对革命的憧憬，重登岳麓山。当他站在云麓宫前，目光掠过那片熟悉而又充满生机的景色时，手中的笔仿佛被历史的风赋予了神奇的魔力，挥毫泼墨写下“英雄名士堪千古，莫道匆匆过客”。那刚劲有力、气势磅礴的字迹，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利剑，深深地刻进了山石的肌理，也刻进了每一个后人的心中。山风呼啸而过，仿佛是历史的悠长回响，带着军号的激昂、战马的嘶鸣以及英雄们的壮志豪情，将我们瞬间带回到那个风云变幻、波澜壮阔的时代。

　　蔡锷，这位护国运动的杰出领袖，宛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在岳麓山的历史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当他率领护国军途经长沙时，在岳麓书院门前勒马驻足。仰头望见“惟楚有材，于斯为盛”那金光闪闪的匾额，他的眼中闪烁着炽热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是对湖湘大地人才辈出的由衷赞叹，更是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关怀与担当。那一刻，岳麓山的钟灵毓秀与英雄的壮志豪情完美融合，奏响了一曲激昂奋进、震撼人心的时代乐章。

　　山腰的黄兴墓，青石阶一级级向上延伸，仿佛是通往历史深处的神秘时光隧道。墓碑上的“无字”之举，是这位武昌起义总指挥最后的谦逊与豁达，是他对功名利禄的超脱与对历史评判的坦然。他深知，真正的英雄功业，不在于碑文上的华丽辞藻与浮夸赞美，而在于山河的铭记、后人的传承以及民族精神的延续。如今，每当秋风轻轻掠过枫林，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历史的低语，诉说着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英勇献身、不惜牺牲一切的英雄故事。

　　1924年，唐生智的湘军在岳麓山设防，与直系军阀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惨烈悲壮的激战。七昼夜的厮杀，让爱晚亭前的石阶浸透了鲜血，每一块石头都仿佛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英雄的悲壮。但岳麓山从未被恐惧和死亡笼罩，它以一种博大而包容的姿态，接纳了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灵，让他们的精神在这片土地上永远延续、熠熠生辉。

　　岳麓山对“失败者”同样充满了敬意与温情。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虽未直接踏足此山，但他的“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肝胆，早已随着湘江的水流渗入岳麓的土壤，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永恒的精神养分。那是一种无畏的勇气，一种为了理想不惜牺牲一切的坚定信念，激励着无数后人奋勇前行。而陈天华，这位写下《警世钟》的革命志士，其墓隐于山腰的松林间。碑文仅刻“陈公天华之墓”，简朴得如同一片飘落的秋叶，却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但山风过处，松涛如海，仿佛在诉说着：英雄从不需要华丽的墓志铭，他们的名字早已刻进了民族的基因，成为了永恒的精神象征，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了国家的繁荣富强而努力奋斗。

　　墨香在每一片枫叶上悠悠氤氲

　　谢宗玉的《千年弦歌》，宛如一支悠扬的古韵，将岳麓山描绘成了一部流动的《楚辞》，充满了浪漫与诗意。当他的笔触轻轻掠过岳麓书院的飞檐，我们仿佛穿越时空的隧道，回到了那个学术繁荣、思想碰撞的辉煌年代。朱熹与张栻在此“会讲”，三日三夜，辩得“风起云涌，月落星沉”。那是一场智慧的盛宴，是儒家思想在湖湘大地上的深度交融与传承，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土壤。

　　那时的爱晚亭，并非如今红叶满目的浪漫胜地，而是“红叶题诗”的绝佳场所。学子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对文学的热爱，将心中的诗意写在枫叶上，任其飘入溪水，流向湘江。一片枫叶，便是一封寄给未来的信，承载着他们的梦想、追求与情感。这些信件，随着江水的流淌，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将湖湘文化的种子播撒到了更广阔的天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山间的石刻，是岳麓山另一种独特的文字语言，承载着历史的记忆与文化的传承。禹王碑的蝌蚪文，神秘而古老，至今无人完全破译。它像一组来自上古的密码，隐藏着历史的秘密与先人的智慧，每一次凝视这些文字，都仿佛是在与历史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让人不禁沉浸在对远古时代的遐想之中。而麓山寺碑的楷书，被康有为赞为“南朝神品”，字迹刚劲有力，透着六朝烟雨的韵味。那一个个方正的汉字，如同历史的基石，奠定了湖湘文化的深厚底蕴，让我们感受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与源远流长。

　　清风峡中的“停云”二字，据传是某位失意官员所刻。笔锋里透着“云无心以出岫”的惆怅与超脱，仿佛是作者在经历人生的挫折后，对自由、闲适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千年过去，云仍在此停驻，而刻字的人早已化作山间的风。但那两个字，却如同历史的印记，永远留在了岳麓山的记忆中。它们提醒着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遭遇多少挫折与困境，都要保持一颗豁达的心，像云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享受生活的美好。

　　文人墨客们最懂得如何“消费”这座山，他们在这里寻找灵感，抒发情感，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王闿运在云麓宫设帐讲学时，常带学生登顶观星。他说：“此山是天地的一枚印章，盖在湖湘大地上。”在他的眼中，岳麓山是天地与人文的完美结合，是自然与智慧的交融之地，是大自然赋予湖湘大地的珍贵礼物。而他的学生杨度，后来写下“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豪言。想必是在岳麓山的某个清晨，他望着湘江的波光，突然顿悟了湖湘文化的精髓——那种坚韧不拔、勇于担当的精神，这种精神激励着湖湘儿女在历史的舞台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至于毛泽东，他年轻时在岳麓书院寄居，常沿山径跑步至云麓宫，在晨光中诵读《离骚》。那激昂的文字，那炽热的情感，一定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他对国家的命运和民族的未来有了更深刻的思考。多年后，他在延安的窑洞里回忆：“那座山教会我，读书不仅要读有字之书，更要读无字之书。”岳麓山，就像一本永远翻不完的书，山脚的儒家文化、山腰的释家文化、山顶的道家文化如此和谐而共生，每一页都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启示，让我们在欣赏自然风光的同时，也能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刚柔并济的山河哲学

　　黄耀红的《万年青翠》，将岳麓山描绘成了一首生态的诗，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他写六朝古松的年轮，“每一圈都是历史的唇纹，记录着战火与和平的交替”。那些古老的松树，如同历史的见证者，静静地伫立在山间，见证了岳麓山的兴衰荣辱。它们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仿佛是在诉说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让我们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爱晚亭的枫香，是岳麓山秋天最绚烂的色彩。当秋风拂过，整座山像被点燃的诗稿，红得惊心动魄。那一片片枫叶，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山林。它们是自然的杰作，是生命的赞歌，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每一片枫叶都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蕴含着生命的奥秘与力量。

　　但岳麓山最动人的，还在于它对“山与城”关系的深刻诠释。黄耀红观察道：“长沙城是岳麓山的倒影，山有多刚，城就有多柔;山有多厚，城就有多韧。”这种刚柔并济，在山的细节里随处可见。赫曦台的台阶上，一边刻着“高山仰止”，一边刻着“景行行止”。道家的超脱与儒家的入世在此完美和解，仿佛在告诉我们，人生既要追求高远的目标，又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这种哲学思想，如同岳麓山的清泉，滋润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让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正确的方向。

　　而山脚的自卑亭，名字取自《中庸》“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它提醒着每一个登山者：无论走多远，都要记得来时的路;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要保持一颗谦逊的心。这种智慧，如同岳麓山的阳光，温暖而明亮，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反思自己，不断进步。

　　山的双全，更在于它对“生死”的豁达态度。岳麓山有七十二座名人墓，从晚清的曾国藩到近代的蔡锷，再到现代的蔡和森，从文人到武将，从革命者到学者，他们躺在同一片土地上，共享着山的宁静。这种安排，像是一种隐喻：在湖湘文化的语境里，英雄与文人从不是对立的两极，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入世的锋芒，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一面是出世的智慧，在喧嚣的世界中，保持一颗宁静的心，追求精神的升华。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让我们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来此山，共赴一场文武双全的盛宴

　　站在云麓宫的飞檐下，极目远眺，湘江如一条银练，将长沙城与岳麓山系成一体。江水滔滔，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山峦巍巍，宛如一位沉默的智者，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与繁荣。那江水与山峦的交融，构成了一幅美丽而和谐的画卷，让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忽然明白，为何历代文人骚客都要来此一游。他们不仅是为了一睹岳麓山的自然风光，更是为了完成一种“文化朝圣”。在这里，每一块石头都可能藏着某个英雄的脚印，每一片树叶都可能滴落过某位诗人的泪水。每一阵山风都可能带着历史的气息，每一声鸟鸣都可能是一首古老的诗篇。这座山，就像一本厚重的历史书，每一页都写满了故事，等待着我们去翻阅、去品味。

　　《致敬岳麓山三部曲》的出版，为我们的这场朝圣提供了更清晰的路径。它告诉我们：来岳麓山，不必只带着相机，更要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去触摸禹王碑的冰凉，感受那来自上古的神秘力量;去聆听爱晚亭的风声，倾听那历史的低语与自然的歌声;去读懂岳麓书院门楣上的“实事求是”，领悟那跨越千年的智慧与精神。因为这座山最珍贵的风景，从来不在眼中，而在心里。它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蕴含着无尽的奥秘与启示;它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每一个音符都跳动着生命的激情与力量。

　　山不在高，得文则名；山不在雄，得武则魂。岳麓山的双全，是楚辞的浪漫与湘军的铁血交织成的文化基因，是刚与柔、动与静、生与死的完美平衡。它像一位沉默而睿智的长者，静静地等待着每一个到来的人。无论你是文人还是武士，还是归人，都能在这座山上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坐标。

　　对于文人而言，岳麓山是一座灵感的宝库。漫步在山间的小径上，脚下是松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轻声诉说。路旁的溪流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溪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弋，激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抬头望去，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一幅水墨画卷。在这里，你可以与古人对话，感受他们的情怀与思想。你可以在爱晚亭下，吟诗作画，让灵感如泉水般涌动;你可以在岳麓书院中，聆听学者的教诲，汲取知识的养分。岳麓山的每一处风景，都能激发你内心深处的创作欲望，让你的文字更加生动、更加富有感染力。

　　而对于武士来说，岳麓山则是一座英雄大山，多少近代以来的仁人志士忠义之骨幸埋于此，从某种意义上它是一座极具英雄主义的精神丰碑。站在黄兴、蒋翊武等辛亥先烈墓前，凝视着那座庄严的墓冢，仿佛能看到当年英雄们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独立而英勇奋战的身影。他们的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沿着山间的古道前行，想象着当年湘军在这里设防、与敌军激战的场景，心中会涌起一股豪迈之情。岳麓山的每一块石头，都见证了历史的沧桑与变迁;每一阵山风，都吹拂着英雄的气息。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一种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精神力量，让你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能够坚定信念，勇往直前。

　　对于那些怀揣着梦想与追求的年轻人来说，岳麓山更是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自卑亭的教诲，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它告诉年轻人，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要保持一颗谦逊的心，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在岳麓山上，你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的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的身影。他们的故事，如同一个个生动的案例，激励着年轻人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不怕困难，不畏挫折。

　　当我们离开岳麓山时，心中会充满一种不舍与眷恋。但我们也知道，这座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它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美丽的风景和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更是一种精神的滋养和力量的传递。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挑战，我们都能从岳麓山的精神中汲取力量，坚定地前行。

　　所以，来岳麓山吧！让我们在这座文武双全的山上，开启一场心灵的修行。去触摸历史的温度，去感受文化的魅力，去领悟人生的真谛。让岳麓山的精神，在我们的心中生根发芽，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因为，这座山，是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是我们灵魂的栖息之所。在这里，我们将与历史对话，与自然交融，与自己的内心深处相遇，共同书写属于我们的精彩篇章。

　　【作者简介】

　　汤建军，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副院长（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