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 | 周媛:人生是旷野——致小说家瑞秋

都市新闻 | 2025-12-18 18:41:13
星辰在线 | 作者:一审:胡锦轩二审:黄斯达三审:唐小涛

  时间偏爱那些沉得下心的事物——比如一本耐读的好书,和一个经得起品味的人。

  如果你在深夜打开微信读书,很可能在热门榜上遇见它:《漫长的等待》。90.9%的推荐值下,涌动着近万条留言,“神作”的标签像星火般蔓延。一个隐秘的疑问也随之浮起:能写出这样故事的人,究竟走过怎样的路?

  她叫瑞秋,笔名“白菜”。从山东小镇的玻璃柜台,到南半球港口的咖啡馆;从高中学历的知识储备,到如今以留学生身份在大学课堂里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不设限,像原野上自由的风,吹过麦田就成为金黄,掠过海面便染上深蓝。

  我们隔着3小时的时差,各自忙碌的生活节奏,消息有时密集,有时稀疏,像两株在不同季节里生长的植物。

  直到2025年冬天,她因为母亲病重回到国内。12月14日,我们聊了许久。

  她给我看她的日记。那些纸页间藏着这样一位小说家:热烈、斑斓,面对困顿时,她有种奇妙的轻盈感。她也会摔倒,但总是很快起身,拍拍尘土,把重量都变成向前走的力气。

  在她身上,你看见的不是年龄,而是一种状态——无论40岁还是50岁,时间被看见,人生是旷野,从来不是轨道。只要心里还亮着,一切就都来得及。

  内衣店与天窗:小镇里的双面人生

  二十年前,瑞秋的女儿刚上幼儿园。

  她说自己开心得像一只终于能跑向草原的兔子,“一个自己带孩子的母亲终于熬到这一天了,我要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了。”

  三十岁左右的瑞秋,爱穿鲜艳的衣裳,常扎两条辫子。有读者说她像三毛,但在我眼里,她更像她自己——圆脸、大眼睛,一脸福气,笑起来仍留着甜妹似的天真。相由心生,这话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贴切。

  只有高中学历的她,决定在小镇开一家内衣店。

  不是没有犹豫,只是行动比犹豫更快。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勇气贴了过来,推着她,也护着她。

  那间小店,成了她最初的“世界”。

  在经营内衣店的年月里,那几十平米的空间和来来往往的客人,给善于观察的瑞秋提供了独特的视角。那些鲜活的人,普通的人生,带着烟火气的悲喜,都被她悄悄收进眼底,后来一个个落在键盘上,长成了有血有肉的故事。

  在小镇的环境里,坚持写作常被视为“不务正业”。

  但瑞秋默默守住了这两件事:白天打理生意,夜晚打捞自己。那间店是现实,而写作,是她为自己留的一扇天窗。

  《漫长的等待》:十年沉寂与价值回响

  人生的确定性,往往来自两种力量:一种是外界的认可,一种是内心长出的从容。

  2013年,她写完《漫长的等待》。直到2023年,它才真正被看见。整整十年。

  是金子总会发光。“我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她说,“路上的阳光雨露、荆棘坎坷,只有自己清楚。难熬吗?当然。但我等待的,不是自己一举成名,而是那些平凡的人能被看见——他们被看见了,我的存在也就有了价值。”

  有读者说,这本不到八万字的小说,有刘震云式的洞察、余华式的冷峻、莫言式的乡土血脉。

  我问她:“灵感从哪里来?会遇到写不下去的时候吗?”

  她说:“这个故事来自一个亲戚。他得了癌症,亲人都盼他早点走——不是因为他坏,而是他在世俗意义上已‘没有价值’,反而成了拖累。我写的时候没有大纲,只是顺着感觉走。常常写着写着,已泪流满面。你要沉到生命的底层去,那里全是悲伤,也全是真实。”

  读过这本书的人,都说有一种钝钝的震撼。内衣店老板娘十二年,她沾染了市井的烟火,也接住了人间生命的重与轻。这些经历,后来都成了她笔下的土壤。

  2017年,瑞秋关了店铺,搭上自媒体写作的末班车。她写了很多字,费心劳力地挣了一些钱,供女儿出国读书。

  滞留南半球:在异国重新扎根生长

  她去澳洲,原本没有任何长远计划。

  只是送女儿读书,想陪她在异国过个年就回来。

  2020年1月6日,她们落地悉尼。不久,疫情来了。

(疫情期间,瑞秋在悉尼Newtown文艺街区,后面墙上是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 ”,让她坚定留下来的决心。)

  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那就把心定下来。

  她走上命运的另外一条岔路:上学、写作、工作。

  刚来悉尼时,她独自带着女儿租房子,事事亲为。语言不通,处处碰壁。她回忆,最绝望时,她曾独自站在13楼的阳台。南半球的风很大,吹得人清醒。她回头对屋内的女儿笑了笑,说:“你是我最可爱的人。”——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在问自己,这个选择对不对。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既然改变不了现实,就改变自己。

  她报名语言学校,重新做回学生。三个月后,英语已能应付日常交流;三年后,她拿到一张大专文凭。那张纸对她来说,不仅是学历,更是一份“我能行”的底气。

  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没有固定收入,她一边读书,一边找到一份工作:为海外华人老人做护工。

  在澳洲,这是一份受尊重的职业。她照顾过的老人,很多曾是国内的知识分子——人老了,都一样需要陪伴。

  她记得一位86岁的上海老太太,曾是医生,性情清高,心却纯粹。老太太住在一片别墅区,院子里花开得像世外桃源。瑞秋常搀着她散步,老人总像孩子一样问:“这是什么花呀?太美了。”

  她们穿花裙子,系丝巾,一起去图书馆。老太太总带着笔记本,安静地学英文。

  在悉尼的日子,与小镇守店的生活像是两个世界。

  但她渐渐明白:人老的结局其实相似——无论曾多么不凡闪光,最后都会曲终人散;无论曾多么普通平庸,最后也归于世间一粒尘埃。

  人生短暂,所以拿到毕业证后,她继续写小说。

  直到2023年,她回国结束了二十年的婚姻,小说也暂时停了笔。

  告别与花期:生命的功课与馈赠

  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春天的到来也有早有晚。

  “命运的阴霾,往往始于内心的乌云。”瑞秋说。

  她把生命里的裂缝、那些说不出口的钝痛,都写进了故事。然后学会调整姿态:容许别人离开,容许关系改变,容许自己在变故里长出新的根系。

  2025年春天,她遇见一段新的感情,一位澳洲男友。她带他回山东老家见了父母。

  人生每个阶段发生的事情,大概都有它的意义。

  这次回国,其实是为了与母亲告别。12月12日,母亲突然昏迷,她抢到第二天悉尼飞青岛的最后一张机票,从南半球的夏天,飞回北半球的冬天。母亲的状态,像极了她曾照顾过的那位客户——生命进入弥留,告别成为必修的功课。

  聊天接近尾声时,她略带失落地说:“我有时会祈求上帝带领,让我回到写作的路上。”

  我告诉她:“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枯木逢春、大器晚成的人。他们没有年少轻狂,却多了岁月沉淀的珍重。世事洞明与人情练达,都是时间赠予的礼物。只要你继续写下去,悉尼的蓝花楹,迟早会为你盛开。”

(悉尼的蓝花楹的花儿铺满/ 受访者 供图)

  在不同领域有天赋的人,总对时光流逝有种先天的警觉。这种警觉,让他们的生命无法沉睡,也最终让他们在岁月长成时,具备一种沉静的等待收割的姿态。

  后记:在旷野上,成为自己的风景

  记录瑞秋,是因为在她身上,我看见人生的确是一片旷野。

  她本人也像一本耐读的书,不掩饰,不伪装,因为真实,所以敢说敢做,敢承担后果;也因为直率,反而可爱,令我想去写她。

  希望让更多读者从中得到启示:在这片无垠的旷野上,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风景——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雏菊,甚至可以是一株无名的野草。只要活出真实的模样,勇敢地向前走,不设枷锁,不筑心墙,不惧未来。

  那么一切经历,都会成为生命的养分;一切安排,都会指向最适合你的方向。

【来源:星辰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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