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新:“相忘乎道术”观念对处理单位人际关系的启示
按照社会学的观点,人际关系是指人们在生产或生活活动过程中所建立的一种社会关系。一个自然人走上工作岗位,如何处理好单位的人际关系,直接影响工作的开展与效果,也间接影响单位的发展与效益。一个单位系由不同的个体组成,基于年龄、性别、性格、禀赋、生活背景及目的等的不同,必然造成人际交往的复杂性、人际关系的多样性,给许多人带来一定的困惑。如何正确处理单位人际关系,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其中,庄子的“相忘乎道术”值得我们深思、借鉴与学习。
一、何为“相忘乎道术”
“道术”,在庄子哲学中,是相对于“方术”而言的。《庄子·天下》写道:“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意思是说天下研究“方术”的人很多,都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且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那么,古人所说的“道术”,果真又存在哪里呢?回答是:“无处不在。”可见,在庄子的心目中,“道术”是高于“方术”且无处不在的,是最高的“术”。
后人对于何为“方术”、何为“道术”存在较多的看法。有人认为“方术指特定的学问”“道术指洞悉宇宙人生本源的学问”,有人认为“‘道术’与‘方术’主要是学术分期的概念”,有人认为“方术指方技和术数”“道术指道体之显现”,这些观点,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而在《庄子·天地》中,庄子借“为圃者”之口所述:“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意思是:有了机械之类的东西必定会出现机巧之类的事,有了机巧之类的事必定会出现机变之类的心思。机变的心思存留在胸中,那么纯洁空明的心境就不再完整齐备;纯洁空明的心境不完备,那么精神就不会专一安定;精神不能专一安定的人,“道”就不会充实他的心田。笔者倾向于认为“方术”“道术”的区别在于“有机心”。也就是说,“方术”是有功利目的的,而“道术”是没有功利目的的。
基于此,《庄子·大宗师》所提出的“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可以理解为鱼相忘于江湖中,人相忘于“无机心”之中。
二、“相忘乎道术”的构成维度
虽然在庄子看来,“道术”是至高的,是无形和无功利的,但并不是不可感知的。《庄子·天下》在提出了“道术”理念之后,又进行了一段阐发:“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可见,在庄子看来,真正做到遵循“道术”,基本要义就是要做到“不离于真”,表现形式,则包括仁、义、礼、和。
1.真。在庄子看来,“天人”时刻不违背“道”的宗本,“神人”时刻不违背“道”的精粹,“至人”时刻不违背“道”的真谛。其中,“天人”乃“人与天一也”,神人“配神明”而“无功”,均达到了难以描述的境界,因而庄子对“天人”“神人”的描述并不多,而对“不离于真”的“至人”(或“真人”),则反复强调。庄子对“真”十分重视,曾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并认为“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时候的“真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时不忧愁,吃东西时不求甘美,呼吸时气息深沉),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古时候的“真人”,不倚众凌寡,不自恃欺人,也不算计他人)。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真就是“无机心”,能做到“胸中纯白”。
2.仁。在对待仁的问题上,庄子或批判,比如提出“虎狼,仁也”;或肯定,主张“德无不容,仁也”。庄子对仁的态度看起来好像矛盾,实际上是一致的,那就是反对虚假的仁。因为仁的本义为“亲”,儒家将其进行引申,提出爱人等观点;而庄子认为真正的仁应该是“不亲”(不偏爱),旗帜鲜明地提出“至仁无亲”“有亲,非仁也”。也就是说,庄子心目中的仁,就是不亲不疏、不偏不私;只有这样的仁,才是“道术”的体现。
3.义。在儒家观点里,义和利是对立的,主张以义的要求来节制对利的欲望。和对待仁一样,庄子对义也是持既肯定又批判的态度。他既批判儒家“屈折仁义”,又提倡“道无不理,义也”“不义则伤彼”。庄子并不反对提倡义,但是强调“至义不物”,也就是说真正的义,是不分物我、各得其宜的。他还阐释道,“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乎禽贪者器”,强调仁义的行为是少有的,而且大多不是出自真心的,以致终于成为贪心之人谋利的手段。反言之,真正的仁义,必须出于真心。
4.礼。所谓礼,可以解释为敬重的态度、言行;孟子即认为“恭敬之心,礼也”。庄子肯定礼的积极性一面,将“以礼为行”作为君子的特征之一,但是也主张“至礼有不人”“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治之末也”,即认为最好的礼仪不在于形式,而是不分彼此、视人如己;形式上的礼,实际上已流于下乘。
5.和。和的造字本义,系吹奏用芦管编成的排笛,造成不同声部的乐音的美妙谐调共振。在儒家观点里,“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字,提出“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表露出来但合于法度,叫作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是天下最为根本的,和是天下共同遵循的法度。达到了中和,天地便各归其位,万物便生长发育了)。庄子十分认可和的积极意义,肯定“乐以道和”,认为“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但是,他坚决反对形式上的和,尖锐指出“钟鼓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强调“性情不离,安用礼乐”。在庄子的心目中,和与德是一体的(“夫德,和也”),是发自本心的,不能矫揉造作。
三、 “相忘乎道术”对处理单位人际关系的启示
1.无机心,以真心待人。一个单位或大或小,都是由个体所构成的。虽然这些个体的情况各异,但人际关系的起点必然是真心。我们都知道“溜须拍马”这个成语,其中“溜须”一词来源于一个真实的事件。据《宋史》记载,寇准担任宰相时,丁谓是副宰相,他为了巴结寇准,常常极尽奴媚之像。一次宰相、副宰相等在一起用工作餐,寇准的胡须上粘了点汤,丁谓马上跑过去揩拂(即溜其须),寇准实在受不了,就说:“参政,国之大臣,乃为长官拂须耶?”说得丁谓既羞又恼,从此对寇准怀恨在心,处处陷害,最后被史学家归为佞臣。丁谓想与长官搞好关系无可厚非,但做不到以真心待人,专干一些溜须的事,反而让长官反感;在受到长官批评后,不思己过,而是想着如何去陷害长官,终成一代佞臣,可谓害人害己。与丁渭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魏征,史书记载他对唐太宗“知无不言”,甚至“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征神色不移”,因而得到唐太宗的高度信任,视他为自己的“一面镜子”。
2.不偏爱,以平心待人。在一个单位工作,须懂得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不应搞亲疏远近。古人提倡“远而不疏,近而不狎”。正确处理单位的人际关系,拥有一颗平等心十分重要。人民公仆周恩来一生谦逊、平等待人,坚持和蔼真诚、不要虚伪的原则,广交深交党外朋友,甚至同服务员、招待员聊过后,下次见面都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从不摆架子,深受各方爱戴。普通人即使无法具备周恩来同志那样独特的人格魅力,学习他谦逊、平等待人,也是极其有益的。
3.不贪私,以公心待人。春秋时晋国大夫祁奚(又称祁黄羊)位居中枢约60年,为四朝元老,誉满朝野,深受人们爱戴,究其原因,就在于“公心”二字。比如,他曾推荐自己的杀父仇人解狐接替自己的职位;当晋悼公询问他谁能胜任“尉”一职时,他也毫不避讳地推荐了自己的儿子祁午,并说:“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孔子对此评价说:“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得人之道,唯在公心;不偏不倚,自然能得到他人的认可和支持。相反,一个人唯利是图、斤斤计较,成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终将被他人看破,难以有好的人际关系,也会对事业造成损害。
4.不逾矩,以初心待人。人们往往容易产生一个坏习惯,越熟悉越不客气,即“熟不拘礼”。这在一定的范围内无可厚非,一旦过了分、过了度,比如公众场合大呼小叫别人的外号、侵犯他人个人空间,就难免造成难堪甚至矛盾。荀子说,“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当然,“礼”的核心是尊重他人,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礼仪,表现出来,就是要“不逾矩”,懂得与他人交往的界限在哪里,让人觉得亲切而不过分;自我要求就是保持对他人尊重的初见之心。纳兰性德的《木兰词》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保持初见之心,自然能保持好的人际关系。清代年羹尧与雍正帝君臣知遇,后来却恃宠而骄,王公大臣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即使在雍正帝面前,也是“御前箕坐”,让雍正帝心中颇为不快,为后来君臣失和埋下伏笔。
5.致中和,以责己之心待人。大家在一个单位工作,理应以推进工作、发展事业为目标。即使有时因为见地、位置、学识、观念不同,有一些争执、摩擦、不快都属正常,绝不能因此埋怨、怀恨。单位事业的进步,是凝心聚力的结果,单兵游勇难成大事,而应始终将团结放在第一位。毛泽东同志十分重视团结,强调“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不但要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而且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还要善于团结那些反对自己并且已被实践证明是犯了错误的人”。工作中,对某些方面不如自己的人,要耐心帮助,认识到“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对冒犯自己的人,要像颜回说的那样,“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做到视人如己、宽己恕人。同时,还要经常换位思考,允许“和而不同”;树立强烈的责任意识,在发现他人工作有疏忽和遗漏时,要本着事业至上的态度,积极进行补台,让单位洋溢着温暖、和谐的氛围。
总之,大道至简,以庄子“相忘乎道术”思想为鉴,保持一颗真心、平心、公心、初心、责己之心,自然能够与单位其他成员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进而共同推进单位工作的开展、事业的进步。
【来源:星辰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