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创意写作丨南音:顺其自然

创意写作 | 2024-12-16 16:31:38
星辰在线 | 作者:南音编辑:周婷值班主任:邓婷值班编委:林之乐

顺其自然

文|南音

               

  我的好朋友要我去玉山寻找一个名叫顺其自然的中年男人,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名字。但是,现在我必须前往玉山找到他。不为了其他的什么事情,只是为了医治我的病。

  说起我的病,确实让我十分恼火,因为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病,但是,周围的人都说我得病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比如人们总说要在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可是,我并不这样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这就好像乌鸦的到来并不一定会传达人类的死讯。我告诉过很多人,我们可以尝试在一个温暖的天气播种,现在气候变暖,谁也不能保证冬天会不会变成春天,再变成夏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说不准的。再例如,我觉得作为一个正直的男儿郎应该敢于挑战一切,我会尝试在一天之内把一颗种子变成一棵大树,在五分钟内把百年老树连根拔起,试一试连续几天不吃饭会不会饿死……可是,没有人会为我这样勇猛的精神而感到振奋,他们总觉得我生病了。可是,人就是需要不断地去尝试,我们应该把一些旧的东西打破,应该去挑战日常生活中难以发生的事情,难道我们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庸常的生活吗?

  “你得了一场大病。”

  他们都说我生病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他们一脸严肃地冲着我说。

  “你得了一场大病。病都是在不自觉中产生的,你得了一场大病。亲爱的牧归,你得了一场大病。”

  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知道我并没有生病,人总要坚信自己点什么。为了避免我们之间产生太多的尴尬,我会冲着他们哈哈大笑。可是,人们的表情太过严肃,他们五官的每一个部位都整齐地排列在脸上,都打着领带,穿着西装。没有办法,你无法和一个严肃的人相处。他们总觉得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总觉得我的病也是他们的病。为此,我家每天都坐满了人,他们劝我去看看病。先是一个人说我有病,后来是所有人都说我有病。可是,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总之,我得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

  我不觉得我有任何怪异的地方,这是一件很难说明白的事情,就好像我们能感受到呼吸,却永远看不到我们正在呼吸的空气。我每天按时起床,认真做事,年年都能拿到工作奖金,该做的事一样不落,不该做的事我也能干上好几次。可是,我们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

  来到这个地方我需要不断地喝水。血淋淋的太阳烤软了我的小肉皮,我用手一扒拉,细小的肉皮就全部从胳膊上滚下来。我就在玉山脚下开始用一根粗树枝挖井,想到玉山的人会感激我为他们挖井,我就不自觉地笑出猪叫声。

  “你在做什么?”

  “挖井,这里实在太干旱了,为你们挖一口井。”

  “我们不需要井,我们有一条无休无止的长河。”

  我忽然觉得玉山的人们可能患了某种疾病,有谁规定有河就不能有井。

  “你知道顺其自然家在哪里吗?”

  “他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我的第一个想法不是顺其自然死了,而是我的病彻底没救了。这真是一件该死的事情。

  “你找他做什么!他是一个有病的人。”

  “有病?他不是一个医生吗?我来找他看病。”

  “他的屋子会经常闹鬼,总会有人躺在床上,绿油油的茸毛从床头铺到床尾。”

  顺其自然确实已经死掉了。他的屋子散发着一种万恶的乳臭味,藏着烂苹果的白色罐子冲着我哭泣,它们像是秋天被树枝抛弃的橙黄色叶子。“这本来就是应该发生的事情。”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我还指望他的屋子有多么干净?油棕色的穿孔墙壁上画满了黑色的五角星,屋子里飞满了大大小小的精灵虫子,这些幼小的精灵冲我眨着黄白色的眼睛,它们的嘴巴里流出黄昏般的金色线条。地板上的紫黑色脏皮犹如糨糊包裹着每一寸土地,老鼠屎遍地都是,一个个羞答答的黑色小圆点挺直了身子,我一脚就踩扁数十个。三条腿的凳子上放置着一根沾满老鼠屎的筷子,有着青白色底纹的碗碎成两半。塌陷的床板上铺着一条破了洞的棉被,棉絮肆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子,上面长满了红红蓝蓝的眼睛。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破败,衣服干瘪成条絮状,像一个个站立的小木人。窗户上满是灰紫色的尘土,晾晒过的阳光喷射出温暖的金黄色,有人用灰紫色的尘土勾画出一个兔子的形状。窗户的边框上粘贴着黄绿色的纸条,由于时间太久了,那些纸条都耷拉下来,风一吹,就抖擞着自己的身子发出扑啦声。巴掌大小的屋子就是顺其自然的归宿。让我感到遗憾的是,这里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可以治病的东西,腐烂的床让我无法入睡,我只能蜷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如果不是听到老鼠窸窸窣窣的叫声,我很难认为自己生活在人世间。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已经不能辨别白天和黑夜,不能感知我现在身在何处,也不能左右我的思想和眼睛,我的脑袋里开始出现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画面,在重重叠叠的画面中我发觉人们在为我担忧,他们没有脸也没有身子,只有稀稀落落挂着红黑色灯笼的模糊身影,他们都说我被人欺骗了。

  “是你来了吗?”我开始毫无察觉地抠自己的脚趾,外面的棕红色风把我的眼睛戳成了一颗红色石榴心,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敢发誓,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健康的小精灵。

  “牧归,你知道吗?每个人对我的死亡都要承担责任,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你的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我看着他慵懒的身体躺在破旧的床上,指尖长满了绿色的茸毛。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已经死去了,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让那些东西全都死去吧。”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冒出长满尖刺的绿色藤条,脱掉棕红色的肉皮,强烈的呼喊会让人毫无意识地失声。他脱去身上的马皮衣服,他的鼻子就变成了马的鼻子,倾泻出能够拉丝的黏稠鼻液。快要消失的海星花在他的身上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它们代替了他原本就丑陋的千层厚嘴唇,夜晚把吐出秘密的黄色花蕊戴在他的耳朵上,怪异的紫罗兰花成为他疲惫的尾巴,你们肯定想不到,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厚重的黄色南瓜,脸上满是竖形条纹,他注视着我的脸,好像要随时夺去我健康的身体。静悄悄的夜晚把自己涂抹成一个光着脚丫的小女孩,我的眼睛变得暴躁不已,它们会随时捏碎我能够看到的世界。

  “哦,亲爱的伙伴,请不要在意我奇怪的样子,人在死后容易放纵自我,我还没有给你展示我的蛤蟆脚,它们简直是我的心肝小宝贝。”他把地上的老鼠屎泡进茶杯里,“它们和咖啡豆长得类似,我死后都没人给我下葬,你知道吗,我是被一群可爱的小动物吃掉的,我的汗毛成了它们的牙签。”

  “这可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我无聊地闭上眼睛,地上的老鼠屎硌得我生疼。

  “这没什么,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亲爱的伙伴,我恐怕不能医治你的病,我不是一名医生,有人把我搞错了,你知道,人们总爱把很多事情搞混。”

  我看着顺其自然把泡着老鼠屎的水喝进肚子里,他的眉毛迅速地变成了老鼠尾巴。

  “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或许能够对你有些启发。在地下生活的时候,很多小鬼都喜欢听我的故事,他们把我奉为人类的最后一次变异。”

  我没有搭理他,我感觉我的想法没有错:鬼魂能够和我沟通,我又为何不能在一天内让种子结出果实?他完全没有搭理我,而是自顾自地讲起了他引以为傲的故事。

  顺其自然并不是一名医生,而是一个病人。

  “为什么要去给自己自寻烦恼,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我叫白普,你也可以叫我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这个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我叫白普,不应该叫顺其自然。不过,何必去管别人,他们愿意叫就叫吧!

  在我还是一个细胞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烂漫的子宫里我不需要做其他事情,只需要躺在里面。我的吃喝拉撒全都靠我的母亲,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我也不排斥。当血花花的子宫强有力地伸缩时,我就开始慢慢往下滑,这样的感觉让我害怕,让我惊悚,甚至让我的身体被迫变形。是的,没错,我要把自己折叠成一个长条形。可是,我不愿意,我为什么要强行把自己折成一个长条形,我就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温热的子宫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我迟迟不肯从母亲的身体中分娩出来,我听见千万人的喊叫和千万人的啼哭,在声音的阵阵敲击下,我被人从我喜爱的子宫里拎出来,我的身体从子宫脱出,我被波浪从河里冲到河堤。

  我出生了。不过,我一生下来我的母亲就死了,他们说她是难产死的,也是手术后死掉的。这是一件伤心事。可是,我又没有任何办法,很多事情都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就好像家里的牛羊圈围栏再怎么高,也挡不住偷盗者爬墙的腿。管他呢!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嗨!何必去管太多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这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话,管那么多干什么!顺其自然不好吗?在同龄人都开始上学的时候,我并不愿意和一群光着脚的小孩去学堂,谁规定一定要去上学堂呢?

  “不去学校你要学什么?”

  “该学的我自然会学到,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是自然发展的结果。在我很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已经会站起来走路了,可是,我还是喜欢躺在床上,这没什么不好的,我现在还不想走路,等到我想走路的时候,自然就会下床走路了,这没什么可让人担心的。但是,我的父亲认为我有病,他说一个本应学会走路的孩子还只能躺在床上,一定是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我被父亲带来的各种医生进行紧急治疗,穿白大褂的西医先生,拿着银针的中医大夫……总之,方圆二三十里的医生都来给我看病,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不懂我的病。所以,我在一个个医生的嘴里患上了各种各样的病。每个医生都不否认其他医生给我下的诊断,相反,他们还要为我增添一些其他的小毛病。我被灌满了五颜六色的药水,最终,我开始站起来走路了。亲爱的朋友,你不要觉得我是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水才开始走路的,而是因为我已经躺在床上五年了,我的颈椎越发酸痛,我想我是时候该下床,看看我的脚掌是否能接触地面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父亲居然听从了那些医生的话,我亲爱的父亲居然也觉得我有病。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病,我不是不会走路,而是我不想走路,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何必去管那么多呢?等我想走路的时候,我自然会下床走路,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这样,不是我在说什么胡话,而是事实就是这样。不过,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自从我有病的事情传开后,我简直就成了一个新奇玩意。

  “白普,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吗?”

  “我不愿意去上学,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我不愿意上学,但不上学也可以获得知识,不是吗?”

  “不,因为你生病了,没有学校愿意要你!”

  “我猜猜是什么病,是脑袋瓜半杯子面粉,半杯子水,整杯的糨糊,整杯地往外倒!”

  说完,他们总会冲我大笑一番,我并不能够感受到悲伤,管他呢!他们说的话本来就是一件破了洞的衣服,是蠢驴,是呆瓜,是挂在房梁上的臭肉和地里的烂菜叶。管那么多干啥!就顺其自然地活着,享受着碗里的肉,入肚的酒,温暖的被窝和揭开的锅。我白普就不信,我会永远被人说成是有病的蠢货。

  “白普,你应该去干点活,或者去学一门手艺,谁也不敢保证你以后能养活自己。”父亲的脸上堆满了横条,像打着卷的枯树皮,每一条纹路都格外清晰。整个玉山的人都对我未来的生活极其担忧,他们不光担忧我,也担忧我的父亲。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原因只有一个:我有病。其实,我只是喜欢凡事顺其自然,不要去过多地争抢,就这样一直生活,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我要被一群人嚼舌根,为什么我要天天被人当作歇菜的废物?我不服,可我又不愿意去说,做人还是应该顺其自然。别管别人嘴里是甜是酸,先给自己的嘴里抹满了蜜再说。

  “白普,你不认字,没有上过学,没知识,没文化。”

  “白普,你什么也不干,只知道坐吃山空。”

  “白普,害人的狐狸,作恶的鬼。”

  我叫白普,我愿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谁也不要管我,谁也管不了我,一切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不想眼前的杂七杂八,也不要管过去的、未来的事情。

  别人家的孩子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就我,闲人一个,闭不闭眼都能撞上几堵墙。亲爱的朋友,不是我不愿意做事情,你要相信天道不可违,有些事情自打我在娘胎里就注定了。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千万不能太强求。虽然我没上过学,但我也能写字看书,你别管是谁教我的,总之我就是会识字看书,一切就是这么顺其自然。十二岁的时候,我还是不愿意去上学,不愿意离开家门,我就等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是,管他呢!就这样,父亲给我找了一个家庭教师,是一个粉嘟嘟的矮胖姐,胸部鼓起,屁股好像白面包子,里面装满了肉馅。你瞧!做人就要顺其自然,你别急也别慌,该见的女人,早晚见到。

  我的父亲经营着整个玉山最大的木材加工厂,他从不担心钱,他只担心我。而我从不担心他,也不担心钱。很多事情就不要考虑得太多,不要考虑得太复杂。所以,都应该像我一样,顺其自然。

  后来,父亲要给我讨一个老婆,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没人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人,除非像我一样的人。我已经三十岁了,按道理来讲早就应该娶妻生子了。但是,我不太在意这些,美女若是喜欢你,不用你跑去献殷勤,也不用你打扮得人模狗样,只要你往那儿一站,她就会追着你跑,否则你死缠烂打也没用。整个玉山的人都操心我娶妻生子的事。其实我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是为我而操心,而是喜欢议论关于我的那些事。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傻。其实,我都懂。我懂得他们瞧不上我。他们觉得我有病,他们觉得我碌碌无为,他们认准了我是个下三烂的玩意,拿剩了好几天的饭给我吃,拿破旧的衣裳给我穿,嘴巴上还说着那些胡话。

  “白普,这是乡亲们送给你的,保你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

  总有些人不能控制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们也选择顺其自然。我父亲的木材加工厂倒闭了,政府不让砍伐树木了,说什么玉山的树都是上千年的珍稀树木,决不能再砍伐了。我能说什么?我当然不会说什么,不让砍伐就不要砍伐,何必与别人起冲突呢?可是,我父亲从不这样想。他带头反抗,从树林反抗到村领导家里,再从村领导家里反抗到镇上,紧接着反抗到监狱里。他能不能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你想,倘若他不去反抗,就顺其自然,换个其他的行当,现在,我们没准还能过着吃喝不愁的日子。你瞅瞅,现在,我憋屈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我老婆没娶上,那原本满身金子的父亲也进了监狱,我不得不搬进一个小屋里。瞎说!才不是我败光了家里的金银细软,钱是不经花的,我就是顺其自然地过日子,钱说没就没了。

  “白普,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父亲都进了大牢,你还说这样的话。”

  他们都在背后骂我,骂我傻,骂我是有病不治的窝囊废,骂我身上没有一点我父亲的野性。我父亲?我父亲的野性就是净干些不着边的买卖,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我知道我的父亲早就给我物色了相貌出众的女人做老婆,要不是这该死的混账玩意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用等那么多天,还一个人守着弯弯的月亮。漂亮的女人我是没娶上,乡亲们又紧赶慢赶地给我找了个老婆。你们都还别说,这老婆骨架子还没我一半大,一看就是平日少了油水,一副瘦脸穷相。我不在乎这些,反正我家已经够穷了,反正人也不是我找来的。

  我继续顺其自然地过日子。我的老婆相当能干,她能开荒种地,能一个人揽下整条街的活,不怕吃苦不怕累,不怕嫁了个顺其自然的男人,也不怕生孩子遭罪。她让我和她生孩子。我一听,瞬间脑袋瓜子嗡响,这玩意顺其自然不就好了。她倒是一脸的不愿意,她说我不碰她,就没有孩子。这玩意顺其自然就好了,什么碰不碰的,顺其自然就好了嘛!她倒是千万个不愿意,不愿意我顺其自然。说什么,人虽然不能反天,不能反地,但是,能反自个儿,要顶着别人的脑袋过日子,要多想想别人是怎么个活法,咱们又是怎么个活法!我说,我不管,做人顺其自然就好了,管他呢!

  我的老婆没和我过多久就跑了,和一个灰不溜秋的男人跑了。乡亲们都让我去捉她回来。去捉她回来?我才不!她爱跑就跑,爱和谁跑就和谁跑,爱和谁滚在一块儿就和谁滚在一块儿,我既不缺她那三亩地,也不缺她手下粮。做人,管那么多干啥,顺其自然就好,哪里该管,哪里不该管,也不是我说了算,顺其自然,都顺其自然。

  自打我的老婆没了,我过得越来越不称心,越来越狼狈。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做人嘛,总要顺其自然地活着。

  亲爱的朋友,你猜猜我是怎么从一个人变成一个魂的?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成了魂也不要紧,成了魂也应该过我的好日子。可是,我竟然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但玉山的人们都说我死了,谁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我就像一滴狂热的雨水,落在地上就没了。我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到了阎王府,睡在十八层地狱,可是,我既没犯法也没作恶,怎么能到了十八层地狱?你看看那些有名有姓的小鬼,他们偏要反抗死亡,他们比我还要留恋人世间,他们从来不顺其自然地看待死亡这件事情,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像他们那样死缠烂打,何必要反抗鬼神们给戴上的手铐,何必要为自己的死亡申诉,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

  我被顺其自然带到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地方,他肥肿的身子就像一摊死肉,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却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你是怎么把我带进来的?”青草并没有给我带来舒适,反而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开始生病了。“我在死之前吐了一口气,你闻到了这口气就可以和我见面了。”顺其自然实在是太过肥胖,他说话的时候我竟然看不见他抖动的嘴巴。“这口气是你的魂?”我看着顺其自然,他的样子和我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肥胖已经压垮了他的五官。“你何必想要医治自己的病,何必在乎你的病是什么,你只需要顺其自然,管他生不生病,自己的事情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把他的身体铺成一张软绵绵的大床,他的长发躺在他用身体变成的床上,顺其自然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他很快就睡着了,屋子里到处都是他散落的呼噜声。玉山的风吹动着破烂的窗户,呼呼的声音直钻我的耳朵,我看到满墙的黑色五角星在冲我眨眼睛。玉山的风越来越大,我顶着大风往回走,一路上金黄色砂砾把我的脚印一层层地覆盖住,仿佛我从没来过这里,仿佛这里也从没存在过。

  我并没有思考顺其自然是如何死去的,因为他总是说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死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思考他的死因。我找到了顺其自然,但顺其自然没能治好我的病,他已经死了,即使他还活着也治不了我的病。我走在玉山的大路上,我明白我再也不能像顺其自然那样生活,不能任思绪把我掀翻在土地上。

  (本文选自《创作》杂志2024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南音:2000年生,香港都会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硕士在读,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青年作家》《雨花》《草原》《散文选刊·选刊版》《青春》等刊物。          

(扫码关注更多《创作》作品)

【来源:星辰在线】

标签: